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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笑着走来(1)

钟宜淳编辑

曾林

—为了重温往日的欢乐—

如今写书似乎是一种时尚,特别是名人名角所热衷的时尚。虽然我在演艺圈内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算得是花鼓戏艺园中的一块老姜,但我却从来没在这方面有过什么奢望,我觉得自己在茫茫人海中,只是一个长途跋涉的苦行僧,半个多世纪以来,我学花鼓戏、唱花鼓戏、演花鼓戏、导花鼓戏、写花鼓戏、成了花鼓戏艺术的忠实信徒和吹鼓手,为了浇灌培育广大人民所喜爱的湖南花鼓戏这朵艺苑奇葩,倾注了我满腔的心血。观众给予了我厚爱,党和人民给予我崇高的荣誉。

每个人的艺术道路都是弯弯曲曲的,也是多姿多彩的,同样,我的艺术道路也撒满着酸甜苦辣,往事并非如烟,不可能随风飘散,它总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结萦绕在我的记忆里。我是一个最善于将痛苦掷之脑后而将欢乐留在身边的乐观派,大家都说我是一个走到哪里便将欢乐带到哪里的人。在我记忆的仓库里,留下的是一罐罐的蜜糖;是一缕缕春风;是一弯弯清泉;带给我的是甜丝丝的回味。我喜欢将甘甜送给我的亲朋戚友们,和他们共同分享,也爱在茶余酒后来几段即兴表演,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我喜欢看笑脸,笑脸像花朵,在我的心里开放;我喜欢听笑声、笑声像蜜糖,在我的心里溶化;她的柔情常常从我的心海荡起。

好多人都劝我写书,写我的艺术人生,他们认为这将是一本有意义的书,一定会受到读者的喜爱,因为花鼓戏与湖南人民有着血肉相连的情愫,我和我的同龄人为花鼓戏的承前启后做了大量的工作,对花鼓戏的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们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我始终没有勇气提笔,我不敢妄自尊大,我知道自己的份量有多重!任何时候我都懂得应该将自己摆在什么恰当的位置,我认为写书对我来说是一个梦,是一个遥远的梦。

其实,我酷爱文学,很小我就学会了记日记,写书信,爱好抄抄写写,喜欢收集民歌民谣,这全赖母亲对我的引导和培养,因为,当远在我的童年时,哥哥姐姐求学在外地,伴在年轻守寡的母亲身边的只有我这个满女,为了给远离家乡的哥哥姐姐寄去家人的关怀,母亲教我怎样写信,教给我怎样称谓、落款、和措辞,我成了母亲的小秘书和通讯员,通过实践,我对记日记和写书信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年10月,邵阳解放了,我参加了邵阳地区资江文工团,我把参加革命工作看成是我生命的新起点。从进团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写日记,整整17年,从未间断过一天,哪怕是生孩子、得了病、或临时出差,我也会将日记补写好。日记里记载了我的心声,记载了我在艺术道路上的成长,记载了我人生道路的点点滴滴,记载了我们剧院在演出中的大大小小的故事,哪怕是演出地点、多少场次、多少观众、哪一天首长来看戏,作了些什么指示?甚至院里的生、老、病、死,基本上都不会从我的笔端漏走。日记是我喜、怒、哀、乐,情感渲泄的海洋,在我简朴的居室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和日常生活用品外,可以说,唯一让我感到珍贵的就是我的那半柜子日记,当时,艺术室的陈彦林和陈世奇,经常来从我的日记里查询院里的重大事件,因为那里面记载的是最准确,最真实的历史资料,陈彦林曾开着玩笑对我说:“你的日记是一本花鼓戏剧院的百科全书哩!将来应该被博物馆收藏……”

可是,年,文化大革命的一声巨雷将我手中的笔震落了,突然,那支笔变得那么沉重,我再也没有勇气拿起它,那一摞又一摞的日记本,撩得我意乱心烦,忐忑不安,在那个乌云翻滚的年代,常会因为一句话,一个字,稍有不慎就被上纲上线,甚至可以被打成反革命,并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在知识份子的笔下,谁又能担保没有一点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呢?谁又会没有一丁点儿闪失呢?我先生替我担心,他说:“你每天写呀!记呀!这下可糟了,如今这一堆日记成了一坨毒,一堆祸害……”。其实,我翻阅自己的日记,那里面的字字句句,都充满着对共产党的爱,对社会主义的情,并没有什么不当之词,唯一引起我心惊肉跳的是母亲的一首诗,那是《补锅》风靡全国,上北京演出的年,母亲为我们演出的成功而高兴不已,她在我的日记本上写下这首诗:

母女分手又数年,今日重逢喜心间。补锅打锣名声远,享誉京城谱新篇。汗水浇出幸福果,心血浇灌花鼓园。哥嫂亲朋齐称赞,慈母心里亦欣然。

这本是一首由衷的花鼓戏赞歌,反映了母亲对我取得成就而高兴的心情,可是,我横看竖看觉得问题严重,经不起推敲,特别是“慈母”这两个字眼太可怕了,地主婆怎么能是慈母呢?地主是蛇蝎心肠的剥削阶级,是势不两立的阶级敌人,哪里会对无产阶级的事业高兴呢?这明明是在为地主阶级涂脂抹粉嘛!还有其中的“母女”呀!“喜心间”呀!都是可怕的字眼,他们会说我阶级不分,立场不稳,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怎么得了?埋怨母亲真不该将这首诗写在我的日记本里,如今可糟了?擦又擦不掉,撕又不敢撕,我要我先生将这几个可怕的字眼改一改,将后两句改成:

亲朋戚友齐称赞,哥嫂心里亦欣然

他说:“那怎么行呢?改动的字是会露出痕迹的,一眼就可以看出它的破绽,搞得不好,还会罪加一等……”此时,我才真感到我的日记是一堆肿瘤,它使我诚惶诚恐,坐立不安。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怎么办?冥思苦想,最终我横下一条心,决心将它们付之一炬。好在当时我尚不是坐“牛棚”的专政对象,一天,趁我这个“黑线红人”帮厨的机会,我将半柜子日记陆陆续续地搬进了食堂,让它当成了煮饭炒菜的燃料。我看到那一本又一本的日记扔进了灶膛,飘起了红红火焰,然后烧成了黑块,最后又由黑块化成了白色的灰烬,我的心隐隐作痛,泪水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眶。可是,在当时,连流泪都是带有阶级色彩的,厨房里有一双尖利的眼睛在监视着我,我最怕她,要是让她看见了,她肯定会恶言历色地追问我:“你流的是什么泪?伤的是什么心?你留恋的是什么情?臭知识份子,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记的变天账,写的黑日记……”因为她对我已经有过前车之鉴,一次,我四岁的小女儿因为扔掉了馒头上一块发硬的黄碱,这一举动竟激起她万丈怒火:“扔掉干什么?你这样一点点大就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黄碱又不是毒,为什么吃不得?为什么要丢掉?……”她的斥责立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连忙转过身弯着腰去洗菜,让伤心的泪水伴随着自来水一滴一滴地落进水池……那些日记是我用心血写成的啊!它烧毁的是我的灵肉,是我的记忆,是我十七来的喜怒哀乐,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大火中灰飞烟灭了,永远也不再复现了。

我的父母亲

虽然,日记这坨毒切除了,但还有一坨毒凸现在我的眼前,那就是我和丈夫的通信,我们结婚已五十多年,年的4月28日在美国的洛杉矶,度过了我们的金婚日,女婿女儿特意在一家日本餐馆为我们摆下了别开生面的庆贺酒宴,虽然我们相知相伴走过了半个世纪的风雨历程,但真正相聚的日子,恐怕还不到总日子的一半。退休前,我大多在外地巡回演出,常常是分离多,相聚少。刚刚结婚不久,我就到朝鲜去慰问演出,回国后,接着又赴全国各地慰问中国人民解放军,等我回到家,他竟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远远地去了杭州,在美丽的西子湖畔,他度过了四年漫长的晨昏,随着分离岁月的延续,我们的通信往来也就越积越多。那个年代,没有电话和电脑,只能依靠书信来传递我们甜甜的恋情,浓浓的爱情,和苦苦的思情,字里行间渗透了两颗爱心碰撞的火花,这些书信,同样是我生命之旅中的珍品,可是,谁知此时此刻它竟变成了一堆“祸患”!如果落到了“革命派”的手里将会怎样?能经得起推敲吗?那不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又是什么呢?难道还会是无产阶级的思想情操吗?万一花里挑刺的挑出个什么不顺眼的字眼来,肯定会下不得地。我心里暗暗发愁,心想,哪怕是珍珠玛瑙也要下决心丢舍,自己挨批挨斗事小,可千万不能影响了我那无辜的孩子们,但是,怎样才能将它们销毁呢?烧掉不行,扔掉不妥,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趁每天洗脸时,将一叠书信浸泡在脸盆里,将它泡成纸浆后,再挤干水,然后捏成一个纸团,趁上公共厕所的机会将它扔进茅坑里。当时的宿舍,一栋楼用的是公共厕所,每天,就这样零敲碎打,经过无数次地重复,最后,总算才将所有的信件全部销毁一光。只是,每做一次这样的事,总是心虚胆怯,偷偷摸摸,像做亏心事一样的忐忑不安,为此,真不知道死掉了我多少脑细胞!

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如春雷震响了大地,禁锢了的人们又重新沐浴着春天的阳光。我这才又重新拿起写日记的笔,但这支笔已整整地荒芜了十年!一支干枯的笔伴随着一颗干枯的心终于又复活了,真是枯木逢春啊!我是痴心难改,情恋纸笔,我依然不停地记呀!写呀!只感到乐在其中,我先生称我是通信院的院士,常故意与我逗趣:“喂!通信院的钟院士,你的日记什么时候发表呀?你的书信什么时候出版呀?”其实写写记记只是我的个人爱好,我从没有想过要发表,而且机遇找上门来,我还将它拒之门外,但为什么今天我居然又写起《花鼓戏人生》来了呢?说来话长,这事可要追溯到20几年前......

那是年的10月,全国第四次文学艺术家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我有幸出席了这次会议,并当选为全国剧协理事和主席团的成员。一次,在京西宾馆的小组讨论会上,陈默同志找上门来了,他是全国剧协的《戏剧艺术论丛》的编辑,他特来向我和湘剧的彭丽侬来约稿,要为我们每人出一本书,说是剧协正在组织筹备出一套全国知名演员的丛书,已将我们的名字列入计划之内,希望我们能写一写从事艺术的心得和体会,写一写自己的成长,以及如何走过这三十年的戏曲艺术道路的。

当时我很激动,心里燃起了跃跃欲试的火焰,一时竟不知如何对答,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怕写不好咧!我从来也没写过书呀!”。他说:“没关系,就写你是如何创作角色的,如何演《补锅》中的刘大娘的嘛......”。但静下来一想,我心里燃烧起来的那团火很快就熄灭了,我想:平凡人写平凡的故事,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大海,不但不会激起波澜壮阔的回响,恐怕就连一丝丝涟漪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是科班出身,我没有经历过旧社会艺人的苦难,更不是拿头爪,挂头牌的名角,我怎么能和常香玉,红线女她们来比呢?常香玉是捐献飞机的著名爱国艺人,红线女是红遍东南亚的拗腿,她们的业绩多么辉煌!可我呢?既没有精彩的故事,又没有惊天动地的经历,我只是一名解放牌的文艺新兵,是大海的一滴水,是海滩上的一粒沙。出书谈何容易?作品是写给人看的,如果不能拥有读者,那么,写出来的书只是废纸一堆,何必水底捞月枉费心机?我给自己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并将此事束之高阁,再也没去想过。

22年过去了,时光飞逝到年的秋天,有一天,我家来了两位北京客人:一位是中国文艺报的高级编辑包立民先生,一位是北京工人出版社第二编辑室的主任刘岚女士,他们是为了找我的先生而登门造访的,我和他们素不相识,而且,事先我并不知道他们的来访,他们进门已11点钟了。我一贯好客,而且最爱留客吃饭,常常是客人进门,我一边陪着聊天,一面就在心里想菜谱,只要是家中有的,我会翻箱倒柜地倾囊相待。我连忙扎脚勒手一头钻进了厨房,短短地一个小时,室内就饭菜飘香了。没想到这顿家常便饭竟得到了他们的赞赏,也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刘岚对我这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名人”发生了兴趣,她认为我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有代表性的人物,并突然萌发出要为我出书的念头。她回到长城宾馆后,立即给我打来电话,向我表达了她的这一想法,她认为我既在事业上有成就,又是家庭中的贤妻良母。她说目下她正在出一套妇女丛书,准备在全国每个省、市、区挑选一个有代表性的妇女,她说:“我已决定了,湖南就选定了你,请你无论如何不要推辞。”回北京后,她又立即打来电话要我考虑此事,她认为我的经历、为人、相夫、教子、待友均可示范于人,希望我愉快地接受这一任务,没想到22年以后,我又第二次受宠若惊,但我依然是给自己火里投冰,我总认为我的事业并不轰轰烈烈,业绩也远不如有的人那么灿烂辉煌,有什么可写的?心态一如既往地平静.

11月14日刘岚的信来了,她说:“我们真的是有缘相会,一见面我就很喜欢你,你的性格,你的善良、你的勤劳、你开朗的个性,让人过目不忘。我常想,许多的妇女同志,不知道怎样生活,怎样处理工作,家庭、朋友的关系,不懂得生活的艺术,她们的一生过得十分被动,不快乐,如果说你把你的人生讲给她们听,她们一定会受到启发,你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的时代和政治运动,而这些都没有改变你太多……,这真是一个谜。如果你能把这些记录下来,那真是一本《女人生活字典》,我始终放不下这个念头,希望你能想一想,让我们一起来完成这一梦想,当然这需要你的支持,完全当做一件开心快乐的事来做,如果成为一种压力和负担那就太对不起聂老师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刘岚对我的挚诚和厚爱使我动情动心,最终,我欣然地答应了她的要求,而且我的承诺是果断坚决的,我暗暗地下了决心,心想,写就写吧!反正朴朴实实地,真真实实地叙述自己平凡的故事,就当是对自己一生的回顾吧!

事隔不久,刘岚的电话又来了,她说此事正式通过会议讨论,已拍板定案了,而且书名都定了下来,就叫《长沙贤妇》。她的鼓励,她的执著使我心海的涟漪激起了汹涌的波涛,我认定了平凡的故事,只要是真实的就一定会拥有读者,我抛却了顾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写出我所走过的艺术道路。

决心下定后,我立即写信给我北京的哥哥,我哥是人民日报的高级编辑,一辈子从事新闻工作,他那敏锐的眼光,和简练的文墨使我由衷地敬佩,想听听他的意见,想向他求教这文章该怎么写,没想到他的回信又使我徘徊迷惘了,他的回信说:

季妹南溪:

工人出版社给季妹(古人按伯、仲、叔、季排列兄弟姐妹的大小,我因为排行最小,所以取名季英),出的题目,我认为不妥,让一个艺术家写《长沙贤妇》真是轻重倒置了......。上次信中,列举我所知道的季妹演出的简单经历,用意是提醒季妹,你有这么多经验,可写的实在很多。比如写二十万民工下洞庭,可以先写你们演出的“姑嫂忙”是哪路花鼓戏,由此引述湖南花鼓戏的流派,再回到那次演出的现场情景,讲一讲花鼓戏的特点和你自己的体会。换句话说,以时间为纵线,写每次演出的经历;以花鼓戏的特色为横线,抒发自己对花鼓戏的体会(围绕湖南花鼓戏的代表作),注意不要重复。这样就可以形成花鼓戏的体系,自然而然便可成书。当然,对于湖南花鼓戏由小型的地花鼓广场剧,发展到大型的全本的剧院戏,对于吸取其他剧种的剧本和经验,包括音乐、身段和服饰等,都可以分期叙述,有褒有贬,有述有评。还要马上搜集演出照片,可请南溪(我的丈夫名聂南溪,是著名的国画家,湖南师范大学的教授)为全书插图………多好的条件啊,不要放弃了。祝

愉快健康!

立群/03/12/21:20PM北京

我和哥哥姐姐

哥哥的建议有道理,他的建议同样是在给我加油,我理解他的心。刘岚是从妇女的角度要求我,哥哥是从艺术的角度要求我,不过,前者只是我生活的一部份,艺术生涯才是我的全部,经过再三思索,决定将《长沙贤妇》改为《花鼓戏人生》,只有明确了立意,才能突出重点。但我顾虑的是光写花鼓戏的继承与发展是否会使人看了枯燥?我不想写得太专业,不想将它局限在狭窄的内容里,以免约束我的思维,因为有些内容是我想写的,是我喜欢的,值得回味的,因为我不是为了赶时尚,不是为了树碑立传,而是为了追求一种乐趣,为了涂抹我退休后的生活色彩,就当是我在迎着红红的晚霞作一次旧地重游吧!我只想重温一下往日的欢乐,同时也想将我的欢乐分给我的亲友们,以及和那些曾经培育过我,鼓励过我,以及热爱花鼓戏的领导和朋友们,也希望我的儿女子孙们能对他们的妈妈和奶奶外婆多一些了解,让他们知道我是怎样在花鼓戏这块艺术园地里耕耘的,是怎样笑对我的苦乐人生的。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就这么写下去……。

没落的名门望族

解放了,提起官僚地主就叫人毛骨悚然,胜似豺狼虎豹般地可怕,我多么羡慕那些出身于工农家庭的红五类,每当我填写履历表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矮人三分,但现实却无法改变我的命运,生成的眉毛长成的痣,铁铸钢打的成份是不可能改变的。

我的祖父钟春台是邵阳赫赫有名的土地主,他一辈子热衷于购买田地,以扩大他的家业,邵阳县城的祖屋占了南门口的半条街,南正街33号是他亲手盖起来的钟家大院,解放后,这所大院被政府收购。(即现在的邵阳市税务局)。听说祖父置下的田地,从西乡岩口铺走十多里路到田桥钟家,不用走别人家的田基。后来,祖父到了晚年还开办过“鸿文”书局,留下很多木刻书版在临街的楼上,他已经向文化商人方面发展。

小时候我曾到过田桥乡下的老屋,那迷宫似的院落是我们捉迷藏的好地方,夏天的夜晚,凉风习习,树林里飘散出阵阵清香,我们坐在朝门外的石凳上,或横七竖八的挤在竹床上卧看牵牛织女星,我们在草丛中扑捉着萤火虫,口里唱着:

“萤火虫,屁眼光,偷我的钥匙开我的仓......”

“萤火虫罗罗,快来吃菠菠(邵阳人称鸡蛋为菠菠)。

萤火虫装在鸭蛋壳里,发出一闪一闪的紫色光芒,美极了,那种儿时的乐趣至今回味起来还沁人心脾。杜牧的诗篇《秋夕》是真实的生活写照: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这首诗常让我想起儿时扑捉流萤的情趣。

当时的乡下,土匪猖獗,经常听到百姓遭劫的不幸,日里,走在僻静的山林,最害怕土匪猛地出现,夜晚,听到狗声狂吠,又觉得土匪正从山前山后袭来,不知有过多少次的心惊胆战!愉快的夏夜常常伴随着不安全的恐惧,不过,我和小伙伴们早已作好了防御的准备,要是土匪破门而入,我们立即往谷仓下面躲藏,那一排长长的大谷仓,是用木板盖成的,伫立在不显眼的后院,那里漆黑漆黑的,既没灯光,又没门窗,仓下面全是半个人高的矮木椿子,要是躲藏在木椿后面是不容易被人发现的,何况谷仓的阶级前,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如尿桶、箢箕、箩筐,柴禾等,所以我们认为那是最安全的避难所。每天晚上,我们一直要玩到露水湿鞋,才依依不舍地散去,只有当黑漆大门紧闭,并顶上一根粗粗的木杠时,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下来。

还有乌鸦的叫声是最使我最害怕的,听说乌鸦啼叫,是一种不吉利的预兆,说什么:

“乌鸦叫,祸害到。”

“乌鸦叫,背时又倒灶。”

“乌鸦啼,不死都要脱层皮。”

也许是一种巧合吧!记得有一年的秋天,我和妈妈因躲日本鬼子的炸弹,住在乡下洪福庄佃户钟奎田的家,有一天早上,几只乌鸦在屋前屋后不停地啼叫,他家两岁多的儿子在傍晚时突然夭折了,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哭声在山谷里回荡。自那以后,只要听到乌鸦的叫声,我就毛骨悚然。奎田的妹妹,名叫乔姑娘,她拖着一条黝黑的大辫子,白皙皙的皮肤,明亮亮的双眸,清脆脆的声音,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美女。后来,每当我读崔护的《人面桃花》: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时,我总是很自然地想起了她。她说:“莫怕莫怕,我教你唱几句骂乌鸦的歌,你要是听到乌鸦叫,你就对着它骂,随它叫翻天,骂了就没事了。”这首骂歌至今留在了我的脑海:

哇呀哇,剁烂你的脑壳做卦打。

哇呀哇,砍掉你的脚爪做铁夹。

哇呀哇,剥落你的皮来做鼓打。

以后只要听到乌鸦叫,我就对着乌鸦高唱起来,唱完以后,心里立即就轻松了,似乎灾难真的消失了。总之,一辈子我对乌鸦没有过好感。在美国,到处都可见到油抹水光的黑乌鸦,美国人对鸟类倍加珍爱,称乌鸦为黑凤凰,多么美丽的名字!有一次,我们去游览Avnan海湾,车到半山腰,一对黑凤凰停在醒目的树枝头欢欣雀跃,羽毛黑油油的闪闪发亮,司机将车停下来,向游客们介绍着,说的什么?我没有全听懂,女儿给我们翻译着:“这一对乌鸦特地守候在这里,为的就是迎接你们的到来哩!”司机向它们扔下面包,以示谢意。我说:“在我的家乡邵阳,谁见了乌鸦都骂,可是在美国,它们到成了珍贵的宠物了。”我先生说:“难怪啊!中国的乌鸦都被你们邵阳人骂到外国来了。”真的奇怪!乌鸦到了美国都不叫了,反正我们见到过那么多的乌鸦,却从来没听见过乌鸦的叫声,也许是人们厚待它们,它们也就不把难听的声音去骚扰人们了。乌鸦可以享受司机和游客们赐予它们的美食,真没想到,这里的乌鸦成了一道迎宾的亮丽风景。

因为我的祖父拥有庞大的家业,所以娶到了八省总督魏制台魏光焘的女儿作他的儿媳妇,那就是我的母亲。旧社会是讲究门当户对的,“龙配龙,凤配凤,纺织娘配蚱蜢公”。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真不知给多少人带来不幸!母亲当时正在长沙周南女子学校就读,就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她接回邵阳坐上花轿就嫁出了门,那年妈妈才15岁。从此她日夜照顾着我那患着痨病、吐着鲜血的父亲,可怜她尚不到三十岁就守寡了。母亲一辈子哪曾有过真正的欢乐?

我的外祖父魏光焘,字午庄,是清朝著名的爱国主义思想家、史学家、文学家魏源的亲侄孙,他一生深受魏源的爱国主义思想影响,十九岁走出隆回金潭村,徒步到江西,千里投军,壮志凌云,受到曾国荃的尝识,旋升知县、知州、知府、新疆巡抚、南洋大臣等要职,并任陕甘、云贵、两江、闽浙、八省总督,他是驻守边疆,抵抗外侮的民族英雄。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外公曾奉旨募集宝庆三千子弟兵北上,号称威武军,援助清军,抵御两万之众的日军精锐部队。他挥兵激战,出生入死,三易坐骑,带领将士们肉血拼搏,使日军伤亡甚重,只因寡不敌众,突围退驻田庄台,事后清朝廷表彰他“孤军作战,不计胜败”,并对他封官进爵,委之重任。他重视新政,如整顿水师学堂,推行机器水电制造,扩充师范、译电各学堂等。他曾是南京大学(三江师范学堂)的创始人之一。他捐资刻印了不少书籍,出版魏源的《海国图志》就达集,是文武双全的民族英雄。清朝末代皇帝溥仪赐给了他一个“威肃”的谥号,因此人称威肃公。他在邵阳城考棚街筑有“亦吾庐”,在佘湖山筑有“湖山别墅”。在隆回县金潭乡筑有“慎微堂”和“四立堂”。他娶有十房妻妾,我的外婆董氏居四,是云南人,生了四男二女,在隆回的尹家湾,他为董氏所生的四个儿子盖了一座楼房,名叫“四立堂”。年,为纪念魏源诞生年,隆回县举办了魏源故居文化民俗文化节,我被邀请参加了这一盛大活动,我们再次去看过“四立堂”旧居。记得抗日战争胜利的那一年,我在那里住过几个月,但旧居已是破残不堪,面目全非了。我的四房舅父母们都已先后离开了人世。为了筹划修复魏午庄故居—“慎微堂”(即魏午庄的诞生地),我们后代们曾作过一次调查,据初步统计,目前魏氏后代尚有余人。

我虽出生在名门望族,但从我出生的时候起,我的家已濒临破落,我并没有享受过那奢侈豪华的官僚地主生活。我所经历的是每况愈下,满目凄凉的日子。我亲眼看到那些来收苛捐杂税的差使们,拍打着桌子催母亲交纳税款,母亲总是哀求着他们宽限些日子,并可怜兮兮地塞给他们几个草鞋钱,有时暖上一壶酒,买回一块肉,留他们饱餐一顿,然后将他们打发出门。紧接着四处奔忙借贷,我经常看见母亲翻箱倒柜地翻呀!翻出她陪嫁的皮袄和绸缎衣裳请人变卖。为了供我们三兄妹读书,母亲早就在寒暑假里东挪西借,甚至想方设法卖田卖地,为我们筹借学费,我永远也忘不了她那张凄楚的脸。在那个苦难的年代里,不知留给我多少不释的疑团,为什么母亲有那么多还不清的债?我想要是我有一个能赚钱的父亲该有多好!可惜我还只有一岁,父亲就撒手人寰了,丢下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人苦度那么漫长的岁月,年轻守寡的母亲一辈子茹苦含辛,艰难度日,她默默地承担着人世间的酸辣苦涩。

古老的宝庆山城

我出生在湖南邵阳市南正街33号,那是一座古老的山城,昔日叫宝庆府。悠悠古城,如同一部卷帙浩繁的书,记载着许多许多的故事。滔滔资水,流过了漫长的岁月。流走了我的金色童年,但永远流不走我对家乡美好的回忆,虽然我走出古城已半个多世纪了,却始终忘不了我那纯朴可爱的家乡。那麻石板铺成的窄街小巷,穿梭着挑箩背筐的人群,叫卖声至今还在我的耳边回荡:

“卖河水啊!”

“卖黄泥巴啵!”

“卖擦牙灰啊!”(稻草烧成灰用来擦牙齿)

“卖嗬罗豆腐啊!”(邵阳人称豆腐脑为嗬罗豆腐)

“买打糖,排糖,柚子糖,冬瓜糖不?”

“有大淤小淤卖不!”(大淤是粪便,小淤是小便,乡下人买回去做肥料。)

家乡的叫卖声,如同一首首美妙的歌,高吭婉转的旋律常萦绕在我的记忆里,特别是在喧哗的集市,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有的由高至低,有的由低至高,有浑厚的男声,也有甜美的女声,真如同一曲动听的交响乐。土改中,我竟发现在控诉地主的斗争会上,农妇们的控诉声也如同一首首哀歌,时而凄切婉转,时而悲愤激昂,就好像用音乐在唱着她们的苦楚,诉说着她们的冤情,那种凄凉颤抖的旋律,催人泪下。后来我曾将那些叫卖声、哭诉声采用在我演绎的角色里。如我在《牛多喜坐轿》里扮演的柳叶嫂,在哭爹爹时,我就用哭腔由低至高地哭着。本来剧本的台词是这样的:

“(白)爹爹,我不要你的汗褂子,算盘子,只要您老人家冒病冒痛咧!我的个爷老子呃……”

我为了强调媳妇对爹爹的孝心,而且为了加强喜剧效果,我有意地将台词增添了:“爹爹呃,我不要您老人家的汗褂子,算盘子,(哭腔)我只要您老人家,冒病冒痛、能吃能睡、长命百岁咧,我的个爷老子呃……”

又如在《小姑贤》中我扮演的恶婆婆,我也用了一个长声嚎哭和女儿逗趣:“桂妹子,想起豺狗子叭走了我的叫鸡公呀---我就伤心流泪、槌胸打背、哭得一七咧,桂妹子我的咯脔心蒂子宝宝崽呀,哇喔哇喔哇喔哇呃——”我那拖着长腔的哭诉,果然引起了观众的喧哗和笑声。

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水是故乡甜,故乡的情丝一辈子都紧缠着我的心扉。儿时的花花絮絮就像一个万花筒在我的眼前滚动:

小时候,每逢正月十五闹元宵,街头人流如潮,热闹非凡,舞狮子、玩龙灯、踩高脚、渔翁戏蚌、采莲船、地花鼓等,叫人目不暇接,我挤在人群里去追看他们精彩的表演,一把扇子、一条手巾、一条板凳在他们的手里飞舞着,看得我眼花缭乱。大筒唢呐发出宏亮的声音,散发出浓烈的乡土气息,它使我陶醉,我常从前街追到后街,使我留连忘返。

打枪坪后面的火神庙,是我最感神奇的地方,铁铸的龙头、龙腰和龙尾嵌在石壁里,随着时光的流逝,它们已被千万支手触摸得熠熠发光,三股细细的清泉从龙头、龙腰和龙尾里分别流了出来,任凭天干大旱,这里的水总是涓涓不断,从不干涸。放学后,我们常跑到那儿用嘴去接水喝,凉悠悠的,甜浸浸的,喝得我透心爽,传说这是神仙恩赐的灵丹妙药,喝了它,不但百病消除,还会长命百岁。

端午节到了,到处散发出粽子的清香,为了避邪祛毒,为了赶走虫子蚂蚁,家家门前挂起了菖蒲艾叶,户户喝着雄黄酒。我的胸前挂着母亲用五彩丝线做的菱角粽子和麝香荷包,额上涂着用雄黄酒写的“王”字,挤在人群里看龙船竞赛,河岸人挤挤,河下闹哄哄,划船手打着赤膊,挥舞着双桨整齐地喊着,“嗨唷!嗨唷!”击鼓人站在船头击鼓助威,一艘艘龙船似箭般地穿梭在水面,奋力争先,好一派热闹场景!

我最期盼的莫过于醉人的除夕夜,我的奶奶、母亲、姑姑,舅舅以及所有的长辈们都会将一个又一个的红包塞进我的手里,鼓鼓的荷包里装满着压岁钱,俨然一夜之间我变成了小财主。房里烧着红红的白炭火,炸出点点火花。孩子们在屋前屋后插起一排排的小红腊烛,烧着钱纸,点燃鞭炮,玩老鼠子嫁女,说是嫁走了老鼠就可免去一年的鼠灾。我们还将鞭炮丢进马桶里,发出噼哩叭啦的炸耳声,然后每个人低着头,睁大眼睛对着烟雾弥漫的马桶熏上一会儿,说是薰完以后,终年不得火眼病,我是虔诚的信仰者,竟睁大眼睛薰得眼泪直流,因为我深信这是千金难买的灵丹妙药。

俗话说:“除夕夜的火,元宵夜的灯”。元宵夜的灯更是迷人,我们举着金鱼灯、虾子灯、花鼓灯、莲花灯围着堂屋阶前绕圈圈,口里念着锣鼓经:“狂波波丢起,狂波波丢起,丢昌丢昌丢昌狂……”

六月炎天遭旱灾,人们捧着香烛、抬着雷公菩萨,排着长龙队求菩萨降雨,我站在临街柜台前的板凳上,看八仙踩高脚,看真人扎的那一台又一台的故事,什么天女散花呀,牛郎织女呀,孙悟空翻跟斗呀,梁山伯和祝英台呀,杨家将呀……等等。民间艺术的魅力从小就在我的心里扎根,使我受到感染和薰陶。

令我怀念的还有家乡的馄饨小担……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街上便早早地被沉浸在寂静里,除了那高高的电线杆上悬挂着微弱的路灯照着稀落的人影外,好像一切都被锁进了每家每户的大门里了,尽管我家庭院深深,但墙外传来卖馄饨担那叮叮铛铛的小锣声,却常常会勾引得我不想睡觉,每每在这种时候,我总是拉扯着母亲的衣角,央求她给我几个铜板去品尝那“美味佳肴”。只要铜板到手,我就飞也似地奔向街头。那一付红漆剥落得几乎发白的担子,在一盏红红的小煤油灯下,装点得特别吸引人:一头摆的是好几只小碗装着的蒜米米,葱花花,姜丝丝,罗卜丁,辣椒粉等五花八门的佐料,另一头是铁瓮坛烧得滚烫的开水,冒出白雾般的热气,热气里散发着面粉的香味,特别是最后,用一根细细的稻草筒沾上几滴麻油撒进碗里时,那股浓浓的香味真是叫人垂涎三尺,好像如今的山珍海味都没吃得那么过瘾开胃。直到今天我还在怀念着家乡的馄饨小担。

直到后来,我的艺术修养稍见成熟,我才悟到,上述的一切,是我艺术生活的积累,真像是农民种菜,这些都是何等宝贵,终身再也难以获得的底肥啊!

家庭对我学艺的影响

在中学时,我曾读过巴金的《家》,我觉得钟魏两大家和巴金笔下的《家》竟是那样地相似!尽管从我懂事的时候起,钟、魏两大家都已趋破落,但俗话说:“阳伞烂了,骨子还在”。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已印下了这两大家族里各式各样的人物,还有他们所演绎的那些纷繁的故事,至今我还记得三外婆和七舅舅,他们横躺在床上烧鸦片烟的模样,一盏小油灯,一杆烟枪,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怪味。还记得《亦吾庐》和钟家大院那打牌赌博的喧哗情景,那些都成为遥远的往事了。

在同一个大家庭里,每个人所走的道路并不是相同的:有打牌赌博,好逸恶劳的;有萎靡颓废,无所事事的;也有奋发图强、事业有成的;有大学生、留学生;还有进步的社会先贤。我的三舅,四舅父母和五舅均留学日本,他们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思想进步,曾为社会做过有益的工作,三舅魏肇文是著名书法家,是湖南省文史馆员,湖南省图书馆第一任馆长。人称他的书法得“魏碑”之精髓,他的草书寓隽秀于苍劲,已汇怀素之所长。邵阳蔡锷祠门上的“蔡公祠”、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上的“浩气长存”以及京沪和邵阳许多大小招牌和士宦书香之家的中堂屏对,不少出自他的手笔。

我的叔叔钟涛龙(字幼文),留学德国柏林大学,他深受五四运动的先驱者匡互生的进步思想影响,他与我父亲积极投资,支持邵阳光明电灯公司的电力建设,使古老的山城第一次出现了民族工业。他还将日本的良种蜜桔引进邵阳,自办农场,推广良种,后来经过园艺专家们不断的努力,使邵阳成为蜜桔出口农产品的大宗。至今,吃着邵阳的蜜桔,我会很自然地从心底涌出一股引水思源的感情,我会想起叔叔为邵阳引进蜜桔的功劳。可惜年日寇侵袭邵阳,叔叔一生用心血所创办的农场毁于战火。

叔叔重视教育,开办互生小学,并资助田桥钟氏家族民生小学办学,亲任校长。

叔叔曾任福建《泉州日报》和《邵阳日报》的总编辑,激扬文字,痛斥黑暗势力。他忧国忧民,抑郁成痨,逝世前,他亲笔写下遗嘱:将水田5亩作为妻子何字珍的生活费,5亩赠给侄儿钟昭光,其余30余公顷(应为多亩)土地及自生农场股份,全部捐出创办“匡互生纪念农校”及社会福利事业。叔叔一生光明磊落,正直不阿,嫉恶如仇,他是我们钟家的典范。

我的表哥魏荣爵是南京大学的著名教授,物理哲学博士,是名震国内外的物理学家和声学家,他曾就读于美国芝加哥大学和伊利诺大学,后又在加州大学攻读声学。他有一副好嗓子,年青时,擅长唱京剧,他在《四郎坐宫》里扮演铁镜公主,唱做俱佳,让人拍手叫绝,他是我三舅的儿子,父子俩都是京剧票友,我小时候曾看过他们的演出,记得有次演出《空城计》三舅扮演孔明,当他出场时,我曾大着嗓门在台下高喊“三舅舅!三舅舅!我们在这里咧!”。当时满场观众的视线都转向了我,引起了哄堂大笑,此事在亲友中至今传为笑柄。

与表哥魏荣爵--著名物理学家

我的八舅魏肇年是第一个在邵阳开办电影院的人,他将西方的先进文化引进这闭塞的山城,电影院就设在外公的“亦吾庐”大院,这样,我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那时的无声电影,曾引起我极大的好奇心和新鲜感,我隐约地记得一个滑稽的外国佬穿着一双大皮鞋,拄着一根自由棍,出尽了洋相,后来才知道那就是著名的电影大师卓别林。早两年我在美国又重看了卓别林的《城市之光》和《摩登时代》,感到他真是一个卓越非凡的大艺术家,没想到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个了不起的艺术大师还鲜活地印在人们的心里。没想到在美国看卓别林的电影还不容易买到票呢!

我的姨父朱剑凡,是毁家兴学创办周南女校的教育家,我的姨妈魏湘若将自己陪嫁的田产和首饰捐献给周南女校,他们的六个儿女都是献身于共产主义事业的革命家,如表姐夫海军大将肖劲光,外交部长、驻苏大使王稼祥等。表姐朱仲丽已有《江青野史》、《爱与仇》等十几部长篇小说问世,她已90多岁高龄了,还在孜孜不倦地从事写作,她的26集电视连续剧《皎洁的月亮》已在好几个电视台播放。

表姐朱仲丽与先生王稼祥

我们姐妹俩与表姐朱仲丽相聚于北京

在众多的表兄弟姐妹中,各种各样的人才无所不有,书香门第使不少人都受到了琴棋书画的影响和熏陶。

我的母亲出嫁时,四舅父给她的陪嫁品中有一台风琴,因此我从小就常听到妈妈弹奏的《葡萄仙子》、《小白菜》和《和暖的太阳》等曲子,妈妈还会吹箫吹笛子,吹得那样地悠扬动听,我常随着她吹奏的曲子唱着“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岁四岁没有娘呀……”时,那种凄凄切切之情,竟会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激起共鸣。我才一岁就没有了父亲,我觉得自已就是那可怜的小白菜,年幼的我竟会在联想中偷偷地流下眼泪。母亲胆小怕事,人们形容她走路怕踩死了蚂蚁,树叶子掉下来怕打了脑壳,在那样三从四德的社会里,她不谨小慎微,不忍辱负重行吗?母亲从来也没有恶言厉声地训斥过任何人,她的声音总是那样地温柔,说话就像弹奏着柔和美妙的音乐。她的面容永远透露着慈祥亲和的魅力。直到如今只要提起我那广结人缘的妈妈,亲朋戚友们没有一个不怀念她的。母亲是个多才多艺的贤淑女子,她会挑花绣朵,善于编织各式毛衣,她爱读书看报,会写诗填词,她的肚子里好像装着永远说不完的故事。在炎热的夏夜,在阶前的竹床上或在蚊帐里,母亲常摇着那把包着布边的蒲扇轻轻地为我扇风,为我讲故事,教我唱歌,蒲扇摇呀摇呀,母亲唱呀唱呀,讲呀讲呀,我常常听着听着或唱着唱着就进入了梦乡,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怀的、深深沐浴着母爱的幸福童年。

小时候,我是无法理解母亲守寡的苦涩的,长大了,巧贞表姐告诉我说:“你妈妈是很可怜的,在你外婆去世的第二年,你父亲接着也离开了人世,记得你联石满舅结婚的那年除夕,九奶奶接你妈妈回去吃团年饭,你妈妈写了一首诗悄悄地给我看了,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诗的内容是:

慈母撒手走,夫君西天游。筵前强作欢,我为儿女留。

的确,母亲是为了我们兄妹而留在了世上,并走完了她艰辛的人生道路,她受苦、受累、受气、受欺都是为了儿女。儿女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生存的动力。

解放了,新中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当我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时,母亲会由衷地从心底绽开笑容,那灿烂的笑脸是我平日很少见到的,因为我懂得母亲,她同样地向往着自由,向往着美好的生活,她最高兴的莫过于她的儿女都参加了革命,从此有了幸福的前景,不会再像她那样承受旧社会的磨难了。她一心想在新社会做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她将房屋卖给了政府,用卖房的钱退租退押,将土地交还农民。而且参加了缝纫社,过着自食其力的生活。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头上却依然戴着“地主分子”的帽子,这无形的枷锁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的心上蒙压着难以抹去的阴云和苦涩。妈妈能理解党的政策,她从不怨天尤人,而执着地改造着自己的世界观。年,她领到了北京景山办事处发给她的选民证,母亲的喜悦是无法形容的,她写信告诉我说:“我已经领到了选民证,从此我摘掉地主的帽子了,我也享受人民的权力了,真感谢伟大的党,感谢英明的毛主席,昨天晚上,我将选民证放在我的枕头下面,我好高兴,不觉得流出了眼泪......”。这不禁使我想起年9月8日母亲在北京去世的情景,她的眼角里流尽了最后一滴泪水,闭上眼睛与我们永别了,在清理她的遗物时,她的枕头底下压着的是一个破旧的信封,信封里面装的是她年的选民证、一首诗、和她仅有的三十元钱,还有她牵挂的联石满弟和侄儿元保给她的来信,我们展阅她的诗:

老态龙钟高楼坐,岁月蹉跎感叹多,寄语儿孙勤拼搏,攀登高峰奏凯歌。

善良的母亲,她心中装着的是什么?是比金子还贵重的做人的权力、是这份政治上的光荣和对新社会的爱戴、是对儿孙们的殷切期望,我们为母亲这一高尚的情操而失声痛哭了。

6岁的我和妈妈姐姐在邵阳

母亲逝世前,我正在南昌演出,闻听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危在旦夕,在极左路线的压力下,我有泪不敢流,有悲无处诉。想起生前我不能对母亲尽孝,病了又不能侍奉在她的床前,在她受困窘愁眉难展的时刻,我一家八口如牛负重,未曾给过母亲任何回报,在彻夜难眠的长夜,我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地让眼泪在枕边流淌。那个晚上,窗外雨声淅淅,心海悲悲凄凄,古人聂胜琼的诗句在我的心里翻腾:

“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那真是对我此时此景的真实写照,我流着眼泪暗暗地写下了这首《乌夜啼》:

闻讯慈母病危,珠泪垂,彻夜难寐,独自暗伤悲。

风烛年,遭癌溃,苦向谁?最怜孤孀,平生未展眉。

做为演员,纵然遇到再大的苦难,纵然心里有多大的悲楚,但怎么也不能将生活中的痛苦带上舞台,人物该笑就得笑,人物该乐就得乐,尽管台下阴雨密布,上了台照样阳光灿烂。第二天演出《补锅》时,我唱的“刘大娘笑呵呵,笑呵呵,笑呵呵……”依然是唱得哈哈直滚,可是,谁能知道演员内心的辛酸呢?

想起母亲,最使我忘不了的是那一段辛酸的往事……

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本来取得了选举权而且在北京居委会里担任副组长的母亲,此时却又重新被视为地主份子,为了纯洁神圣的人民首都,母亲这盆污水必须泼向原籍邵阳,当哥哥拍来电报告诉我母亲的归期时,我查到了火车抵达长沙的时间就在次日清晨,我的心突然绷上了一根紧紧的弦,是高兴?是惶恐?我忐忑不安,那种极端复杂矛盾的心情,竟撩扰得我整晚无法入睡,我暗暗地高兴,因为我可以见到母亲了,解放以后,我虽然已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可我从来也没有负担过、照顾过培育抚养我的母亲,人常说:“子欲孝时亲不在”如今趁母亲还在,我就应该及时尽孝。我多么希望她能伴在我的身边,过上一年半载舒坦开心的日子,以了却我多年的夙愿。但我又极度地惶恐不安,怕的是她这个“黑五类”会受到我们单位的驱逐,甚至会遭到红卫兵的殴打,因为那一片可怕的政治乌云,似洪水猛兽席卷到了全国各地的每一个角落,只怕是厄运难逃啊!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我和丈夫急急地奔往火车站,终于等来了北京开往长沙的火车,我们沿着每一节车厢寻找着母亲,但怎么也见不到她的身影?乘客都陆续地出站了,车站只留下了稀落的旅客,突然几个红卫兵冲了下来,向着车厢高喊:

“下来,下来,通通地都下来......”

于是,一排“牛鬼蛇神”低头哈腰地从车上走下来,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一块牌子,什么“地主”、“富农”、“反动军官”、“官僚”、“特务”等……各种名目五花八门。在那支“牛鬼蛇神”的队伍里,我们终于发现了母亲,她紧低着头,花白的头发被剪得乱七零八乱,身前挂着一块“官僚地主”的牌子,箫瑟的晨风中站的是我那古稀之年的母亲,我的心一阵阵地发紧,她怎能受得了如此奇耻大辱的折磨啊!我真是欲哭无泪,心似刀割般地痛楚,我们只能离得远远地窥视,不敢叫唤,更不敢近前,只听得红卫兵凶狠地呵斥着:

“你们这些阶级敌人只准老老实实,不能乱说乱动,今天就将你们直接押回邵阳,不准在长沙停留了,听清楚了吗?”。

天哪!见面不敢相认,相聚更是无望了,怎么办?我不忍离去,真想多看上母亲几眼,而且只能站在远处偷偷地窥视,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一辆火车开进站来了,母亲和那些同命相怜的人被押上了刚进站的那辆火车,不一会儿,汽笛长鸣,车轮滚动了,火车向邵阳奔驰而去……我默默地祈祷上天保佑母亲一路平安,但愿她回到家乡不再受苦受难,可是邵阳的家已没有了,她往何处去?今晚她是否会夜宿街头?她这远离儿女的孤雁今后将怎样的生活呢?我的心频频地颤抖,眼泪也漱漱地落了下来,一路上,我滴着眼泪,拖着灌了铅一般重的双腿回到了桐荫里花鼓戏剧院,迎来的是我又一个不安之日和不眠之夜。当时,我内心的这些苦涩是不能向任何人倾诉的,只能默默地一人承受着。

我的哥哥毕业于浙江大学,姐姐毕业于交通大学,初中时,他们曾分别就读于雅礼中学和周南女中,他们都是成绩优异且多才多艺的优秀学生,那时他们常从学校里带回许多好听的歌,我从他们的口里学会不少抗日战争歌曲,如《毕业歌》、《流亡曲》、《游击队员之歌》、《大路歌》……等等,他们放声高唱,我在心里默记,听着听着我都会唱了,而且唱得有腔有韵,一字不差。我喜欢听他们那嘹亮甜美的歌喉,特别是哥哥唱着那,“玫瑰花,玫瑰花,烂开在那碧栏杆下”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时,我会为他那宏亮的歌声而陶醉,哥哥在我的心中是威严的,我崇拜他,却很惧怕他,因为我从小不爱读书,有一次,他为我和尹淑英,聂汉云补习数学,我听着听着竟进入了梦乡。我常会因打瞌睡和做不出习题而受到他严厉的谴责。

姐姐在我的眼里是温柔可亲的,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抗日战争的烽火燃烧到邵阳,年仅16岁的她,远离故土去四川东北中学求学,那年,她和哥哥同时离开了家乡。出发前的那个夜晚,母亲牵着我的手,急急地赶到河边,为的是为姐姐送去一只她忘了带的脸盆,眼看着哥哥姐姐将离我们远去,母亲哭了,我也跟着哭了。我觉得瘦弱的姐姐出远门很可怜,从此少了哥哥和姐姐,家里冷冷清清,我们将多么孤独可怜!那夜,寒风呼啸,天气是那么寒冷,资江河畔,停满了百多艘乌蓬船,灯火点点激起河水粼粼。家乡的资水不停地流淌,流去了一代又一代的苦涩,也流来了生活的新潮,流来了当今这璀灿缤纷的时代。直到前两年读完姐姐写的《不屈的流亡》以后,我才知道她为了去四川,途经新化、烟溪、溆浦、辰溪、沅江、芷江、晃县等地,走了几个月还没有走出湖南省境,后来又从贵阳到遵义直到第二年的端午节才抵达四川。那个年代,交通不便,行程艰难,半年多的旅途生活,姐姐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磨难!

与姐姐钟宜洁在一起

姐姐远在异乡,曾给家里寄回来许多书信,我爱看她那一笔秀丽的字迹,爱读她那流畅的文墨,尤其是字里行间,她那对光明和正义的向往以及对母亲那细腻入微的孝心,更使我受到感动和教益,姐姐不仅会读书,而且是学校的文艺骨干,她能歌善舞,曾演过《放下你的鞭子》、《北京人》和《日出》等里面的主角。母亲常拿哥哥姐姐来教育我,说他们争气,有出息,要我以他们为榜样,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他们远离家乡,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最使我难忘的是姐姐那自制的信封,那信封是用报纸做的,上面贴张小小的白纸,白纸上写着通信地址,竟那么节约!每次收到姐姐的来信时,我觉得她好可怜,连买信封的钱都没有,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甚至掉泪。说真的,我没有哥哥姐姐那么争气,我读书纯粹是为了母亲,为了哥哥和姐姐,他们才是我真正的学习动力,我只是觉得不能辜负他们对我的期望才读书的。在学校,除了音乐、体育、语文和外语。其它的课我都不喜欢,特别对数学感到头痛,只要上数学课,我就没精打采,脑壳里一片空白,老师在台上讲,我两只耳朵嗡嗡叫,好像飞进了几只蜜蜂,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我两眼发花,思想上云里雾里,稀里糊涂,压根儿就没听懂。在周南念高中时,学校有一条规定:如果连续两个学期数学不及格,就必须留级。第一个学期,我的数学没有过关,眼看着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又到了,要是再不及格,那么我就留级留定了,怎么办?浪费半年光阴事小(年轻时,不懂得时间的珍贵),主要是怕连累母亲,因为母亲又要多负担我半年的学费,我怕剌伤她的心。在此关键时刻,我的同班好友易惟敬为我解难来了,她轻声地在我耳旁说:“莫急莫急,我有个好办法帮你。”

“什么好办法?”

“考试时,你在试卷上写我的名字。我就在试卷上写你的名字。”

“那你不是会落下个不及格吗?”

“没关系,我只要不留级就行了。”

那一次期末考试很严格,考场设在操场,而且是由几个班交错着座位进行考试的,考试完毕,由各人亲自将试卷投在封闭的箱子里,这一场严格的考试,到给我开了方便之门,因为自动投卷,根本就不会被老师发现。后来我果然侥幸的度过了这一难关。几年以前,我在广州见到了易惟敬,她谈起这件事,同学们大笑不止,我说:

“易惟敬真是太好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的姐姐开着玩笑说:“哇!还真没想到解放前就有易惟敬这样的雷锋哦!亏你还好意思挂在嘴边说!”

的确,这是一件不为人知的不光荣的往事,讲起来是叫我脸红的,不过我愿意将它公布于众,因为历史的长卷上已经记载了这个真实的故事,它是怎么也抹不掉的。最近,我和尹淑英(她解放前夕因参加地下党,改名为粟文)谈起这段往事,她说:“你还应该补充一下,你不记得了?以前你不喜欢数学,每次考试前,你就猜五个题目写在试卷上,有一次你还真的是狗戴帽子碰中了三个题目,还真过了关呢!”如果不是她提起,我还真的忘记了。我读书的确是为了母亲和哥哥姐姐,我对自己的前途从来没有过什么伟大的抱负,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能当个戏子,我向往的是穿着绫罗绸缎,戴着凤冠霞披在台上韵味。

寒暑假姐姐回到家里,常教我跳舞,我们的房里悬挂着母亲陪嫁的红毛光大穿衣镜,那面镜子是我们自我欣赏的好舞台,我常对着镜子反复地唱呀跳呀:“和暖的太阳,太阳,太阳他记得,照过金姐的脸,照过银姐的衣裳,也照过幼年时候的秋香,金姐有爸爸爱,银姐有爸爸爱,秋香,你的爸爸呢?你的妈妈呢?她呀!每天只在草场上,牧羊,牧羊……”在我的童年,就那样如痴如醉地迷恋着我爱的音乐和舞蹈。

未完待续

钟宜淳作者介绍:钟宜淳,湖南邵阳人,年出生。著名花鼓戏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塑造了几百个角色,有自编、自导、自演的《姑嫂忙》,《补锅》的刘大娘、《两张图纸》的周大妈、《张谦参军》的张谦娘、《三里湾》的常有理、《牛多喜坐轿》的柳叶嫂、《刘海戏金蟾》的大姐和刘母、《讨学钱》的陈大嫂、《小姑贤》的姚五娘、《谢瑶环》的武则天、《柯山红日》的咖咯呷等。

退休后仍在教学,一直活跃在戏曲教学一线以及电视荧屏上。主要生平事迹已被收入《中国艺术家辞典》、《中国华夏妇女名人辞典》、《中国文艺家传集》、《中国戏曲、曲艺辞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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