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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江寺九队的能人有好几个,文伯叔是其中的佼佼者。能说会道,出口成章,偶尔还会来点四言八句。他是解放后金江寺完小的首届毕业生,按现在的受教育程度不算什么,在当时可是凤毛麟角。那时的农民大部分是文盲半文盲,贫协的扫盲班读几天夜校,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算从文盲升格为半文盲了。

??那时的金江寺大队有一个窑厂。金江寺是湖区,是油沙土质,适合种植棉花、水稻,不适合烧制青砖、青瓦,就与相邻的宝塔四队换来一座荒山,在山上建起了金江寺窑厂。

??用荒山的黏性黄土做砖坯、瓦坯,等砖瓦坯日晒夜露风干后,人挑肩扛装进窑里,砖坯之间、上下层之间留出一定的距离,码出花式间隔,让火势能够把每一块砖烧透烧好,底层码砖坯,上层码瓦坯。烧制六七成以后,窑厂大师傅从窑顶出气口均匀洇水三四遍,不能把窑火浇熄,又得把每一块砖瓦都洇到洇透,这样砖瓦就从红色变成青色了。烧窑有诀窍,洇水更有诀窍,只要大师傅请假,最牛的徒弟也会把整窑砖瓦的小部分烧得青红相间,失了水准,成了乡邻们才买得起的废品。

??故老相传是用劈柴烧窑,年以后劈柴成了稀罕物。金江寺窑厂的大师傅原来“躲老东”期间,跟一个河南窑匠学会了用煤烧窑,在其他窑厂没有劈柴烧窑关张之后,金江寺窑厂活下来了。尽管那时的乡邻没有钱盖青砖瓦屋,但方圆几十里没有一间窑厂,集镇、县城公家单位的需要,乡间做屋的柱基要买几十上百块青砖,少数几户人家的青瓦屋面就足以让金江寺窑厂吃饱。

窑厂烧窑需要的煤,队办企业是不可能有国家计划调拨指标的,必须派出采购员到松宜矿务局这样的煤矿找关系,能说会道的文伯叔是第一批采购员。那时候的采购员,头戴八角帽,身穿干部服,脚蹬牛皮鞋,走到哪里都陪笑脸、说好话。有一次住松宜招待所,文伯叔的牛皮鞋被人拎走了,出差回来只能穿一双布鞋,他老婆芳婶左审右问,审问出来皮鞋被人偷了,问人家要了一双旧布鞋。芳婶跑到大队长家里投诉,怀疑文伯叔是被女人偷了,死活不让文伯叔继续当采购员了。

??文伯叔回到生产队出工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出工的时候天南海北的吹牛皮,是我们这些暑假、忙假混工分的半大糙子最爱。下雨天不能出工,精力旺盛的文伯叔想到了去学厨师。

??厨师是乡下的热门职业,乡间习惯是婚丧嫁娶、起屋盖房、老人做寿、添丁进口必会请客,都是在自己家里搭席棚开流水席三十桌、五十桌。用十根八根檩子,粗壮的做立柱,细嫩的做屋顶,用麻绳在檩子交叉处捆绑结实,再盖上竹帘或卷帘,里面就可以摆上十桌八桌。长条椅八仙桌、杯盘碗盏、筷子调羹、水瓶茶杯、檩子卷帘,都是问邻居亲戚借的。席开流水,宴请八方,七大姑八大姨家来的客人,还得吃住两三天。席分三六九等,有十碗、七星宴、四盘,分别是十碗菜、一大盘菜加六碗菜、四盘菜,菜式档次、菜肴搭配、上菜顺序全由乡间厨师定夺,厨师是流水席的灵魂。

??记得年我们家给老爹做七十大寿,就是请文伯叔当厨师,文伯叔掌勺做的菜好看又好吃,亲朋乡邻都说我父母孝顺。

??年恢复高考后,我们兄弟姐妹六人相继考上中专、大学,毕业后在县城、州城就业,我和勇哥后来又来到深圳打拼,都陆续离开金江寺。只有父母还在乡间,种几亩田,先是供我们读书上学,后来我们全部有工资收入后,他们也慢慢变老,就逐渐少种了一些责任田,同时养几只鸡,喂一头年猪。每次过年回家看望父母,总看见文伯叔在厨房忙碌,用刚杀的年猪给我们做过年的大菜,放下行李后,照例要陪文伯叔喝两杯烧酒,吃刚出锅的鱼糕、酥肉、粉蒸肉、粉蒸排骨,入口即化的粉蒸肉至今仍是我的最爱。

??年,父亲七十,我们在小妹单位买了一套房改房,把父母接到县城养老。

??年,大姐夫过五十岁生日,我们兄弟姐妹约定,从大姐夫开始,每个兄弟姐妹过整数生日时都要一起喝酒。寿星可以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可以跟兄弟姐妹交流工作、身体状况,最主要的是找个由头喝点小酒,微醺的感觉还是蛮爽的,这也算是沈从文先生说的“乡下人的甜酒”吧。

??十年前,我五十岁,跟勇哥一起从深圳回乡下过生日。在小妹家请父母和兄弟姐妹喝酒,正好文伯叔从金江寺乡下来县城看望我父母,父母请他到小妹家,我们把他请到上席入座。

??头三杯酒是我作为寿星敬父母、文伯叔、兄弟姐妹们,酒过三巡,轮到大哥执壶。他是华师的调干生,每次出酒令,总喜欢别出心裁地来点难题。第四巡他的酒令是背唐诗,他出的题目是李白的诗中一联: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谁把李白的这首诗背下来,就不用喝酒。

我们在座的论学历有荆师全日制毕业生,社科院研究生院、武大、华师的后续教育毕业生,论职称有正高、副高、中级,可一个也背不出,只有完小毕业的文伯叔却完整的背出来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文伯叔把整首诗背完后,举起酒杯,给我父母敬酒,把我们这些高学历、高职称的后生小子羞得找地缝。

??前不久,我和大哥一起回松滋给母亲过八十大寿的路上,我问大哥,他当时能不能把李白的这首“将进酒”全部背下来,他说不能,只能背到“将进酒,杯莫停。”说实在的,我当时连开头的“君不见”都不记得了,只会两联:“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还把前后两联的顺序记错了。我高中毕业前确实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书可读,可我在财校时,曾经手抄过魏同学《唐诗三百首》中的二百多首,我记得就有“将进酒”。

??转眼十年过去,我离六十岁也不远了。又想起文伯叔,想起“将进酒”,但是文伯叔已经不能再展雄风,不能给我们背唐诗宋词了。

??清明期间回乡下,听说文伯叔在六、七年前,胃疼,到县城药店找坐堂郎中抓了三副中药,回家后把三副放在一起用砂锅煎了两次,把两次熬出的药汁勾兑后分成三碗,两碗放在隔壁治华的冰箱里,准备第二天、第三天喝。当时只喝了一碗,感觉胃疼好了些,还能去水埠头帮芳婶洗菜,芳婶第二天要进城去卖。当晚文伯叔无数次起夜上厕所,半夜时给他的大女儿打电话,约好第二天让医院,陪着一起去看病,结果第二天早上芳婶出门卖菜后,上午九点左右,文伯叔就被催命无常收走了。医院等来的不是他父亲,而是他父亲去世的噩耗。

??文伯叔煎好药后,已经把药渣丢在垃圾堆里,被他家的鸡鸭吃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坐堂郎中的虎狼之药造成的医疗事故?无法取证判定。而且他是独自一人去县城看病抓药,不知道是哪个坐堂郎中开的方子,又是在哪家药店抓的药,如何追究?

??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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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9于龙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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