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童话白雪公主与七个小蜥蜴人
大衮的女儿请见:恶搞 大衮的女儿(《海的女儿》克苏鲁版) 从前,有一个小公国。它位于翻过几座大山越过几条大河的某个地方,自然就不像现代大都市那么花哨繁忙,容不下那么多奶茶店,也不需要轻轨和地铁。但是那个小公国确实是安宁富足的,它有着古老的历史,美丽的自然风光,基本合格的国王夫妇,大体正常的臣民,以及还算有趣的民俗。每一个新年和仲夏,国王夫妇都会举办有很多很多人参加的舞会。 有一年冬天,新年的前夜,舞会如期举行。那年他们举办的是化妆舞会,城堡里灯火通明,精心打扮的人们四处走动,到处都是一派热闹豪华的情景。 但是王后没办法参加舞会和别的新年庆祝活动。她生病了——头疼、鼻塞,再加上反胃,她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静养。 小睡了一会儿之后,她醒来想喝点水。但这时候还不到晚上十点,仆人们还在舞会上玩耍。好吧,不可不尊重别人休假的权利。王后只好自己起身。炉子上放着煮好的药茶,里面加了巧克力、肉桂、蜂蜜和洋甘菊。 她伸手去拎那个漂亮的白铜小茶壶,谁知道壶的把手在炉子上烘得滚烫,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指头被烫得“滋——”的一声响。幸而王后不是全然没有生活经验的人,她知道烫伤未破皮的话应该尽快冷敷。但是她的屋子里一切都是暖暖和和的。 此时窗外下着大雪。在没有风的夜里,雪沙沙地落在窗台上,堆积成一大块蓬松的蛋白霜。王后赶紧来到窗边,想打开窗户捧一些雪回来。可是她一着急,居然在窗户角上划破了手指,几滴血落在窗台的积雪上。 “唉,真希望……” 她原本是想说“真希望厨子做的树莓果酱配奶油白面包也这么漂亮。” 不过她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远处走来几个矮小的身影,那些人非常矮而且驼背,在大雪天走得有些艰难。也许是国王请来的小丑或者杂耍艺人吧,她心想,但是走错路了呢,城堡里负责接待的人都偷懒去了吗?王后觉得回头应该跟城堡里的男仆总管和女仆总管分别谈谈。 那几个人径直走到王后的窗前。他们一行共七个人,都穿着宽大的斗篷。 其中一个低着头翻起眼睛瞄了王后一眼,然后对同伴说:“她没戴面具,就是她了。” 另一个将一个破包裹塞给王后说:“向您转交伟大伊格的祝福。” 王后头晕又反胃而且手还很疼,她完全没听明白那些人在说什么,就迷迷糊糊地接过包裹。七个穿斗篷的人向她鞠了一躬,就走了。 她打开包裹,里面什么也没有。于是她关上窗户,把那一卷脏兮兮的破烂包袱皮扔进壁炉里烧了。然后她冷敷了手指头。喝了一杯巧克力药茶。继续睡觉了。 *** 舞会现场人很多,很热闹。赛彭特男爵和好多个装扮成鸟嘴医生、枞树、仙子的人寒暄,其实根本没搞清楚对方是谁。眼看着时间快到晚上十点了,他来到花园走廊拐角处的凉亭,摘下面具呼吸新鲜空气。 时间快到了。他四下张望,生怕漏掉了什么。 花园尽头出现了几个矮小的身影,男爵赶紧向他们挥手示意,但是那几个人根本不理他,他们绕过结了薄冰的喷泉,径直朝外面走去。 赛彭特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跳过走廊扶手朝那边跑了几步——没有错。七个弯腰驼背的矮小身影,不可能是其他人了。他赶紧追过去,“喂,你们要去哪里啊?快给我吧。” 为首的那个人瞪着他,“给你什么?” “伟大伊格的祝福啊。” 那几个矮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他。 “天啊……”其中一个说。 “他也是……”另一个说。 “没有戴面具!”第三个惊呼。 “没戴面具怎么了?”赛彭特隐约意识到事情出岔子了,但他不知道这跟戴不戴面具有什么关系。 有不少人觉得矮人头脑简单、智力低下,无法理解复杂的概念也执行不了周密的计划。他们只能在山里干着开矿、伐木之类的粗活维生。 但这是偏见。是歧视。是刻板印象。 矮人们很聪明,只是对事情的理解方式与人类有偏见。 赛彭特男爵和那七个矮人约定,在新年舞会期间,矮人们会将“包裹”交给赛彭特。为了不认错人,赛彭特必须摘下化妆舞会的面具和矮人们碰面。但是矮人们只记住了“不戴面具”这一条,同时他们还走错了路,于是把包裹交给了别人。 “重点是脸,是长相啊!”赛彭特十分崩溃。“就算是举行化妆舞会,城堡里不戴面具的人也很多!” “那有什么办法呢,”其中一个矮人说。“谁让你们人类全都长得一模一样,一点特征也没有。” “而且还不编号,”另一个矮人说。 赛彭特无言以对。他看矮人们也是个个都一样——扁扁的头,棕黄的眼睛,细长的竖瞳孔,颜色斑驳的鳞片和尾巴。但是他们确实是有编号的,他们的斗篷上分别醒目地绣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现在怎么办呢,一号长老?”另一个矮人问。 “能不能请求伟大的伊格再赐给我们一份祝福,”赛彭特试探着问。 “不可能!”七号矮人暴躁地说。“那是伟大伊格尾巴尖上绝无仅有的祝福!不可能像林子里的蘑菇一样丢了一个还能再捡一个!” 赛彭特无言以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大计划,却在执行之初就彻底搞砸了,真令人难受。“那……还会不会有伟大伊格的化身引领信徒……”他绝望地问。 “命运……”在一片寂静中一号开口了。“命运,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完全悖离了它,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散了个步去实现它。” 别的矮人恍然大悟一样纷纷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理似的。“好的,那么我们就耐心等待吧,”他们就这样满意地拎着从城堡后厨打包的烤鸡、熏肉、牛杂碎派等等好吃的回去了。 赛彭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离去。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他完全一头雾水,这是什么矮人风格的慰藉心灵的警句格言吗? *** 新年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到了温暖的春天。可惜王后没能像春季的万物一样变得健康活跃而富有生命力。她始终未能从去年冬天的疾病中恢复,还没等到夏季来临,她就去世了。 人们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她的亲人和朋友都很难过,他们真诚地为她流泪,怀念她有多美好。 那之后又过了好几个月,差不过大家已经可以放下悲伤了。这时候住在墓园附近的人开始谈到一个奇怪的事情——他们看到王后的鬼魂在墓地附近游荡。那个鬼魂大体来说是白色的,像一团浓郁的雾,在夜间尤为醒目,如果离得近的话,可以看出来那是王后的身影,甚至能看清她的脸。但是也有人说那个鬼魂十分模糊,是像小狗或小猫似的一团。 这个消息越传越广,丝毫也没有要平息的意思。于是国王亲自带了一些人半夜埋伏在墓园里准备捉鬼。 他们在王后的坟墓周围等了很久,后来又在墓园里巡视了一番,最终在一颗山毛榉树下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 仔细一看,那是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孩。虽然不是婴儿,但显然还很年幼。国王的随扈之一,王后的姑婆的三儿子,也就是她的舅父忽然惊呼:“这不就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吗!” 其他人惊恐之余也纷纷赞同。接着他们就把这个小孩带回城堡了。 *** 同去参加了捉鬼行动的赛彭特也非常惊讶。 回到家后他冲进地下室,敲了敲挂在最角落里墙上的一块黑色石板。 石板亮起来,里面出现一个矮人的模样。“怎么了?”他问。 赛彭特把在墓园里发现小孩的事情说了一遍。“国王现在打算收养这个小孩,那会不会就是伟大伊格的化身?”他满怀期待地问。 矮人吞吐了一下分叉的长舌头,“你有没有想过那可能只是普通的闹鬼?” 然而赛彭特根本不信世界上有鬼。他认为那个小孩很有可能就是伊格祝福的化身,矮人们错把那份祝福送给了王后,而王后原本就生着病,于是就好像被一种强大的寄生生物吸干了生命力一样,王后死了,原本应该依附在她身上的伊格的祝福变成了实体。“但这是好事,”赛彭特激动地说。“使者们,你们说得对,命运只是稍微散了个步又回到了正轨。一位公主作为伊格的化身,必定能拉拢很多信徒。” 矮人耐心地听赛彭特讲这番推论,中间时不时眨一下瞬膜,似乎在认真思考。“你们的王后,她是不是住在有着高高的彩色玻璃窗户的房间里,窗框是乌木的?” “是的,”赛彭特回答。 “嗯,她是不是……黑头发?” “是的,像乌木一样黑,墓地里那个小孩也是。” “那……她是不是皮肤像雪一样白?” “应该是的吧,”赛彭特记得自己曾去探病,王后正在病中,确实是脸色惨白的样子。 “其实我向来都分不清人来的长相,”那个矮人说。“但你觉得是,那应该就是了。伟大伊格的意志……” 他还没说话,那边另一个矮人久尖声高喊:“三号,跟他说别忘了请个保姆。” “是的,是的,”赛彭特连声说。“我觉得必须请个可靠的保姆。” “没错,找个强势的人,”三号表示赞同,他想了一下又补充,“如果她不是祝福的化身,就把她‘噗滋’掉。” “噗滋”这个词发音很滑稽,但是他严肃的表情和吓人的手势让赛彭特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就保姆的人选争论了一会儿。矮人们想让矮人之一去当保姆。赛彭特则坚持应该让自己的妻子赛彭特男爵夫人去照顾那个小孩。因为男爵夫人不光是伊格的忠实信徒,同时也是个十分强势的人,而且她了解城堡里的所有规矩和礼仪,保证举止得体仪态高雅——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国王不可能雇佣一个相貌怪异,来历不明的矮人。 矮人很快同意了。他们同意以伊格的名义聘请赛彭特男爵夫人来照顾伊格公主,保姆的费用由国王支付,矮人和赛彭特对此都没有异议。 一个原本还行的计划及其来龙去脉 一、二、三、四、五、六、七号矮人经营者类似家庭手工作坊似的采矿小买卖。他们原本并不是一家人,但是共同度过了好几百年、挖空了几座大山,基于这份经历建立起来的感情远比短命的人类之间的亲属关系来得深厚。 随着时代进步,矮人们也从临近公国的人类那里学到了不先进的技术。他们学会了铺设半自动化的矿车轨道,还学会了爆破技术。 每当他们准备开挖新坑道的时候,就会精心测算一番,然后埋好炸药炸掉多余的土方。他们对于爆炸的技术掌握得十分纯熟,甚至能在很深的坑道深处进行精确控制的定向爆破。 有一年,他们决定发掘一下位于山体深处的绿宝石矿藏,于是将一部分已经很深的坑道继续炸了下去。爆炸的威力很大。矮人们花了三四个月加固坑道,清理被炸掉的土方。在爆炸的土石之中他们发现了一些类似干枯的皮革质感的东西。这些东西来历不明但又完全没有用处,矮人们顶多用它垫垫桌角。 那之后他们的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工作、休息、每个月去集市两次。但是这平静的生活中似乎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们总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微妙地发生了某种变化,但是仔细去查看却又觉得一切正常,有时候他们觉得自己身上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认真想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或许真的一切都很正常吧,或许只是山底矿坑里的空气不太新鲜,导致脑子不是很清醒而已。 有一天在集市上,一个人类来到“七矮人宝石专营店”的摊位前。他看着矮人们惊喜地问:“你们可是伊格的使者?” 矮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人赶紧道歉。“对不起,我真是太鲁莽了。这种事情当然不可以轻易说出口。我是赛彭特骑士,请问你们几位怎么称呼?” “一号,”一号矮人回答。但与此同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的名字是铁丝儿。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不,他不叫铁丝儿,他就叫一号。 另外几个矮人也报上名字,他们也闪过了和一号一样的想法。 就这样,矮人们认识了赛彭特家族的人。 *** 在成为熟客之后,赛彭特骑士又提起伟大伊格的话题。他说:“我一看就知道你们必定是伟大伊格的眷属。这蛇形的头、蜿蜒的尾巴、雅致的鳞片花纹……全都和我们家族秘传的卷轴上画的一模一样。” 矮人们觉得莫名其妙。尾巴?什么尾巴?矮人和人类一样是没有尾巴的。再说了,谁会长鳞片呢?所有的智人都不长鳞片。至于说蛇形的脑袋就更奇怪了,他们明明都长着卷发、粗眉毛、帅气的下巴上胡须浓密,怎么可能像蛇?然而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矮人们看着酒杯里的倒影,心里盘算的是:这个赛彭特显然信仰什么秘密的怪东西,我们虽然不明白,但是多打听打听也许能从中赚一笔。 赛彭特继续说:“我理解你们为什么不愿意暴露身份。人类过了这么久才忘记我们,没必要这个时候又让他们警惕起来。” “是啊,完全没必要,”矮人们附和道。他们又喝了好些麦酒,吃了好多美味的甜辣酱烤肋排。矮人们提出想看一下赛彭特家族祖传的那份秘密卷轴。 赛彭特骑士欣然答应。 “这是我高曾祖父的外高曾祖父,”他指着卷轴上的一个图画说。 矮人们凑近一看,是一个仿佛直立行走的蜥蜴一般的家伙,穿着袍子,拄着拐杖。 “后来他被烧死了,”赛彭特翻到下一页。“只活了一百八十岁。” “他的后代,嗯……”二号矮人尽可能委婉地说,“长得都不像他。” “是啊,你们也注意到了。因为那正是伟大伊格的信仰消逝的时期,大批信徒逃离故乡,留下来的那些大部分都被烧死了。没有了信徒的供奉和信仰,伟大伊格陷入漫长的沉睡。残存的信徒很快就失去了那些神秘特征。”说到这里,赛彭特话锋一转,以很乐观的语气对矮人们说:“但是我遇到了你们!伟大伊格的使者!这说明我们的神就要苏醒了吧。” 矮人们不知如何作答,都没吱声,一号故作神秘地一摇头,赛彭特见状十分满意。 这次会面之后矮人们做了一些调查。他们发现在古代,山那边的那个小公国确实流行过一种叫做伊格什么的信仰。但那真的是很早以前的古代,矮人们估计,那个时候他们家门口那棵直径五米的狐尾松还只是棵小嫩芽呢。 传说在那个遥远的古代,伊格以他无与伦比的伟大力量直接统治着众多信徒,祂的追随者能够长生不老,能够知晓混沌的宇宙深处最幽微的奥秘。最重要的是,祂亲自掌管着众多追随者的命运,流传至今的零星传说提到,虔诚信奉伊格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踏上截然不同的命运,而他自己不会有丝毫察觉,那些虔诚的信徒们往往是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已然被伊格选中,来到了祂位于这个世界之上的华美宫殿之中。后来,形形色色的外国人来到此地,他们不理解这份强大的力量,把伊格称为盘踞在深渊之中的恶魔,祂的信徒也受到打压,人们就此逐渐忘记了伊格。 由于年代久远资料佚失,这些传说都显得十分晦涩。矮人们多方打听,但是就连公国里最博学的教授也不懂伊格的神秘特征、混沌宇宙深处、幽微的奥秘、截然不同的命运、世界之上的宫殿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且更重要的是,矮人们一直没搞清楚伊格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画像、雕塑、文字描述全都没有。祂究竟是人,还是矮人,还是长翅膀的人,还是长着动物头的人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矮人们想再找赛彭特吃顿饭套他的话,但是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 又过了好几年,赛彭特男爵来到“七矮人宝石专营店”的摊位前问:“我是赛彭特骑士的儿子,请问你们就是伟大伊格的使者吗?”他还很年轻,说话都不是那么自信。 作为长寿的种族,矮人们的记忆力很好。他们当然没有忘记那个奇怪的骑士。据赛彭特男爵说,骑士加入军队去国外打仗了,战争持续了好几年,骑士不幸死在战场上。国王为了表彰他的英雄,加封他为男爵,并允许他的儿子继承爵位。 “太遗憾了,”一号矮人说。“如果是在伟大伊格的庇护之下,他只需要蜕皮就能完全康复了。”话刚一出口一号就后悔了,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任何人类都是不可能蜕皮的呀!但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蜕皮是理所当然的,身为伊格的追随者如果他还不能蜕皮,那只能说明伟大伊格尚未照拂他的命运。 赛彭特听了这话十分惊喜,他两眼放光地说:“对啊!家父曾说过,我们的祖先在衰老或病重的时候只需要躺下休息几天,蜕掉旧皮,就能彻底恢复青春和健康了。尊敬的使者,你们认为伟大伊格的力量还有多久才能恢复?” 一号答不上来。毕竟这些矮人根本不在乎伊格。也不知道蜕皮是个什么鬼事情。他们只想借伟大伊格的名头高价卖些不值钱的东西给赛彭特。可以的话,他们想卖些雕像,大小都行,矮人们的雕刻技艺都不错。只可惜他们至今都不知道伊格是什么样子——赚钱可真不容易。 这时候二号说话了:“当然是信徒越多,信仰越坚定,伟大伊格就越能够快速苏醒,他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大。”二号自己也不知道这番话从何而来,他只觉得自己真是个随机应变的聪明人。 赛彭特男爵听他们这么说觉得真是太有道理了,于是和矮人们商量要怎么做才能拉拢更多信徒。 最终他们决定修建一座小小的神殿——很小、很不引人注意的小建筑物,但是装潢精美,带有一点温和无害的异域风格,就好像那种卖草药茶、宝石护身符,同时也搞降灵会和各种占卜顺便还做点心理咨询的咖啡馆。 赛彭特喜欢这个主意。他深信,只要伟大伊格复苏,自己就能像祖先们一样,长生不老,而且会在冥冥中接受伊格的指引——也许此时此刻他已经受到伊格的指引了呢?想到这里他不禁十分得意。矮人们也喜欢这个主意。 于是他们就执行了。 小神殿计划进行得很成功。矮人们把多年库存的廉价宝石全都卖给了赛彭特这个冤大头,还让灰胡子山那边种草药的表亲堆肥一家成了独家供应商。 多年过去,信徒确实增加了不少。堆肥一家成了灰胡子山一带富得流油的种植园主。赛彭特娶了王后的衣帽顾问的女儿,对他来说这是一门绝好的婚事。矮人们呢,他们不光赚到了钱,还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赛彭特其实什么都不懂。 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别看他口口声声说着伟大伊格如何如何,其实他只知道他家里祖传那幅破卷轴上的小图画——蜥蜴形状的祖先长生不老,蜥蜴形状的祖先坚信总有一天他们能进入伊格那座位于这个世界之上的神圣宫殿。除此之外矮人们说什么他基本上都信。 有一天,他忽然问:“使者们啊,我该怎么做才能获得和各位一样的——和伟大伊格一样的外貌?” 矮人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伟大伊格的外貌是什么样子他们根本不知道。但是赛彭特家的人老是这么说,他们也就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他们回答:“耐心些,随着信徒不断增多……” “到底要增多到多少!”赛彭特急躁地说。“使者们,我老了,这样那样的病痛不断地纠缠我,更糟糕的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在我的下颌骨右边有一块粗糙的硬质肿瘤。如果我不能变成伟大伊格的样貌,不能马上蜕皮的话,我就会死了。但是你们看看我,我还是这个可悲的小人类的样子。使者们,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伟大伊格的祝福?” 矮人们觉得他应该去看医生同时多吃蔬菜勤锻炼,但是赛彭特肯定不爱听这个。这时候六号矮人突然想到他们从山里挖出来的那些废品——像干燥的皮革一样,全无半点用处,但是它古怪又罕见,在别的地方从未出现过,应该能糊弄赛彭特一段时间。 当然赛彭特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他收下那块硬邦邦的干皮子后,提出要尽可能近距离地瞻仰一下伟大伊格的威光。这个请求矮人们很难拒绝,于是他们带他去了矿场。 在白胡子矿山坑道的最深处,矮人们挖出上等祖母绿的地方,采矿小车停在铁轨尽头,一道结实的铁栅栏将小车和另一边漆黑的深渊隔开。 赛彭特男爵双手紧握铁栅栏,抖抖索索地探出头朝那无底深渊里望了一眼,低声问矮人:“使者们啊,那下面就是伟大伊格的所在吗?” “是的,”矮人们严肃地说。 “那你们下去……?” 矮人们立即摇头,“这是有去无回的深渊,打搅伟大伊格冬眠……咳……安眠的人都将立即消逝在虚无中。” 赛彭特胆战心惊地点头,相信矮人们说的全是真的。在深渊的无尽黑暗中弥漫着威严的压迫感,这令人敬畏的黑暗与深沉绝非平凡的人类世界能酝酿出来的。 赛彭特甚至感觉到一股怪异的上升气流,以平稳的节奏强弱交替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他惊恐又喜悦,几乎要晕倒在采矿小车里。 等他回到地面,重新呼吸了新鲜空气之后才逐渐缓过来。但是最终还是要靠两个人架着才能勉强爬上马车。 矮人们目送他离去,心里都松了口气——幽闭恐惧症真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只不过是把矿坑里的灯火都熄灭了,又铺了一层黑色的油布而已。谁知道这人居然就差点心脏病发作呢? 经历这次事件之后,五号矮人建议大家一起搬迁。和赛彭特这样脑子不正常的人来往不是长久之计。现在他们已经很富有了,虽然不及传说中那些坐拥金山银山的传奇矮人,但是足够去别处舒舒服服地安个家。其他矮人也赞同,毕竟赛彭特想要的长生不老之类的事情他们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与其等着露馅,不如现在赶紧跑路。 他们立刻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处理矿山的机械比较麻烦,不管是作为二手货卖掉,还是打包运走都要花时间。矮人们知道这种时候一定不能着急,赛彭特男爵的事情还能再搪塞好几个月。他们可以等到冬天过去,春暖花开,路变得好走了,行李也都收拾妥当了,再安稳地离开。 但是新年前夕,赛彭特男爵又来了。他心情极好地对矮人们说:“使者们,我衷心地感谢你们,我已经开始转变了。”他说着伸出手,给他们看自己的指甲。说实话矮人们根本没看出来那手指甲有任何变成鳞片的迹象,但是赛彭特说有就有吧,他觉得有变化就好。 接着这人又提出一个惊人的要求,他说:“我希望得到尽可能多的伊格祝福,趁着新年舞会燃放烟花的时候把它放在国王陛下的暖炉里,这样信徒的数量就能飞速增加了。具体来说是这样的……”他又详细解释了一番,大概意思就是他尝试了很多种方法,思考如何充分接纳伊格的祝福,像是切小片吞服、每天随身佩戴之类,但最有效的办法似乎是放在香炉里随香料一起焚烧。矮人们觉得这人恐怕走火入魔了,不过再给他一些那种垃圾也不麻烦,赛彭特对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能装出一副严肃神秘的样子,再拖上一年似乎也没问题——当然,矮人们绝对不要拖那么久。 于是六号和七号矮人又去渣土堆里筛选了一番,找出来几块形状很特别的干皮子,它们是扁圆形的,有点像蜥蜴断掉的尾巴晾干了之后不小心被掰断了。矮人们立即想出了全新的说辞:这是伟大伊格尾巴尖上最宝贵的祝福,获得了这份祝福的人能够成为伟大伊格的化身,受到众人追随,就好比响尾蛇的尾巴尖,或者鮟鱇鱼脑门儿正中间的小旗杆——当然措辞还需要修饰,意思是这样没错。矮人们为这番绝妙的瞎话而自豪,他们满心以为这是全凭他们自己的生活经验编出来的,全然不认为在日常生活的帷幕之后还有其他不可言说的神秘力量。 所以整个计划及其来龙去脉大致就是这样的。 只不过矮人们送货的时候找错了人——但是,也许,他们其实找对了人呢?谁也没有去想过这种可能性。 ———后续——— 那个被称为伊格公主的小孩逐渐长大,逐渐显露出了信徒们所期待的伊格的化身的模样。赛彭特男爵夫妇觉得她真是一个十分完美的孩子。她的皮肤像缅甸黄金蟒一样雪白之中夹杂着美丽的嫩黄色,眼睛像光亮的乌木一样黑,鳞片光滑闪亮好像宝石,她吞吐舌头的动作异常优雅,简直令人陶醉。 但国王觉得这样很可怕。他常常问赛彭特夫人:“她真的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吗?” 赛彭特夫人回答:“是的,国王陛下,伊格公主绝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 国王犹豫再三,终于在某一天对赛彭特夫人说:“我总觉得,她其实是一条巨蜥。而我真的非常怕蜥蜴和蛇这类。”这个会面的房间里点着充满异国气息的熏香,国王觉得闷闷的很不舒服。“当然她什么也没做错,或许只是有一点残疾——畸形?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还是把她送到哪个乡下农家去寄养吧。” 赛彭特夫人非常诧异地说:“国王陛下,您在说什么呢?整个公国,每一个人都认为公主美丽无比,将来一定是理想的继承人。” “公国的每一个人?”国王非常惊讶——熏香的味道不知为何有点恶心。 “每一个人,”赛彭特夫人坚定地回答。“她非常完美,非常健康而且聪慧。” 国王不知道如何作答,他本来想说自己最近经常梦见整个公国的人都跟在公主身后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在梦中他走近看时,发现那根本不是崎岖的山路,而是一条蜿蜒爬行的巨蟒的脊背。 赛彭特夫人又说:“陛下,这只是我不值一提的担忧,但是我建议您进行一些安抚精神的活动。也许是您平日精神太紧张,所以把对蛇的恐惧投射在有着超自然出身的公主身上了。” “你说的有道理。” 赛彭特夫人趁机推荐了一种据说非常有效的草药spa——在一只浴缸里放上草药和沸水,整个人浸泡其中。 国王去进行了第一次尝试,他在香喷喷的草药汤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梦里似乎有人拿着一把非常尖锐的梳子梳了他的头。醒来之后,他觉得神清气爽,周围的世界似乎都焕然一新。 这时候赛彭特夫人来问他:“陛下啊,您觉得公主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吗?” 国王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的,伊格公主就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 “很好,”赛彭特夫人满意地说。“她就是最美丽可爱的。” 但是草药spa的疗效并没有持续很久。不久国王又开始说公主很可怕。他跟好几个关系亲密的大臣说,公主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她看上去不是一个真正的女孩,甚至也不是一般故事里常讲的正经怪物,而是某种模拟的东西——就好比钓鱼时候使用的拟饵,专门用来诱导人们走向某个未知的恐怖结局。总之国王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她。赛彭特夫人听说此事后,前去觐见国王,她十分贴心地问候:“陛下啊,您最近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嗯……主要是嗓子疼吧。”他确实嗓子疼,尤其闻道赛彭特夫人身上那股浓浓的熏香味道就觉得嗓子更疼了。但他不想再跟她提公主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赛彭特夫人竭力维护公主的那种态度。 于是赛彭特夫人提醒他再去做一次草药spa。 想到上一次的效果非常好,国王便再次去了。spa的地方在城里一间占卜咖啡馆的楼上,那间店子看起来生意似乎很不错——也许是真的很有效吧,国王心想。 这一次的草药汤也很香,国王安心地躺在浴缸里又睡了一觉,梦里他隐约觉得有人用一根长长的管子给他的嗓子里灌进一种清凉的药水,醒来之后他真的觉得嗓子不疼了,整个人变得精神饱满。 这时候赛彭特夫人问他:“陛下啊,您觉得公主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吗?” 国王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的,伊格公主就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 “很好,”赛彭特夫人非常满意。 但是这一次的疗效也没有持续很久,当然赛彭特夫妇也没指望草药spa的疗效会持久,那只是步骤之一,他们会很耐心地完成每一个步骤,最终的结果会很完美。 当他们听说国王又在到处跟人讲公主不是人类,公主很可怕的时候,赛彭特夫人又一次去觐见了国王,她说:“最近一定是天气太热,暑热加上繁重的公务让国王陛下蒙受了压力。请允许我建议您尝试一下冰晶spa,那一定非常凉快非常减压。” 国王接受了她的建议。 这一次浴缸水晶制成的,国王泡在香喷喷的草药水里喝着冰镇苹果汁悠闲地睡着了。 趁他睡着的时候,赛彭特男爵带着自己的手下将水晶制成的浴缸盖子盖上了,并且绑上铁链牢牢地捆住,然后装上马车运到白胡子山那座废弃的矿场入口。他们将水晶浴缸——其实是棺材——装在废弃的小矿车上,推进了漆黑的地下矿道。 公主继承了王位,公国的名字也改叫伊格公国。 赛彭特男爵果然开始蜕皮了。从他的下颌骨右边那个肿块所在的位置,裂开一条口子,轻轻一碰,皮肤碎屑混合着鳞片就不断掉落。他很满意。现在他是长生不老的真正的伊格的追随者了。 *** 这件事原本和那群矮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们在另一个地方买了一处全新的矿场,开采出上好的矿产,生活十分幸福。 但是多年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乡愁,或许是在冥冥中他们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召唤他们回去——话说回来这原本就是乡愁吧? 总之一号矮人忽然提议回他们以前的住处看看。这是个不错的旅游计划,他们在很多风景如画的山区居住过,故地重游应该会很有趣。 当他们来到白胡子山的时候,发现矿山的坑道居然没有塌方,轨道似乎也完好无损,他们曾经用过的小矿车虽然生锈了,但是似乎还能用。 于是大家一时兴起,乘坐矿车去了他们当年的祖母绿矿坑。那个坑并不深,点燃几盏提灯就能看到坑底。他们发现坑底有一个闪亮的东西,出于采矿工的职业习惯,他们把那东西吊起来。发现是个装在水晶棺材里的老头——这老头的样子多少有些奇怪,似乎被人割过喉咙还划破过头皮,脸和四肢也很扭曲的样子,但矮人们又不是法医,他们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 “是赛彭特吗?”四号矮人问。 “有可能。”别的矮人纷纷赞成。赛彭特很可能到死也迷信着伊格那一套,于是最终把自己扔在了这个坑里。 “那还是把他放回去吧。”矮人们觉得赛彭特这人虽然有点奇怪,但也不算太坏,于是他们决定尊重他那种脑子不太正常的信仰,再把水晶棺材放回去。 但是这个矿坑里的设备毕竟年久失修,棺材离坑底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绳子断了,水晶棺材在坑里的石头上撞得稀烂。 矮人们也呆住了。 此时这座原本很浅的矿坑似乎变黑了,他们手里的提灯怎么也照不到坑底,下面完全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而那黑暗的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下矮人们什么都明白了。 “伟大的蛇之父,”作为被伊格摆布的忠实棋子,他们说。“您的子民已经在不远处等待了。” ⊙关于作者不圆的珍珠 喜欢各种有妖怪和怪兽出场的故事。本来是打算做个原创作者,但是不知不觉翻译起了各种故事,代表译作《血誓》、《英伦魔法拾遗》、《环游精灵国度的女孩》等!微博不圆的珍珠。欢迎订阅“三分钟读神话”,了解现代奇幻背后的古国神话,古国神话背后的种种八卦。不圆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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