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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的性情温和,善让不争,慈禧的性情厉害、神智,人不敢犯。对于太监、妈妈、女子,不惟蛮骂,有时责打。据说,安德海,李莲英二人皆恩宠无比,都是慈禧用掸子打出来的,个个脑袋上都有伤痕。

近年来,她把太监交慎刑司,活活打死者近百人。

小辫张说:“你要知道,近来一班年轻的小太监多是由田间招募来的,又兼时代变化,不如原先了。例如交进一个十岁上下的太监,老佛爷交下来叫他学戏,他学会了一出戏,就有当上差小太监的希望。假如一出戏唱红了,可骤然穿绸裹缎,侍奉太后当个上差。然而,他的差事规矩尚未学好,骄傲先长上了。本来咱们老佛爷愿意排练一班年轻的小太监,站在眼前又好看又整齐,再排出戏来,年时节令赏王大臣等听戏吃饭,王大臣等必然称好。若说声较外边戏唱得好、武把子打得好,老佛爷就乐了。她老人家一辈子好胜,你是知道的。殊不知现在的小孩们不同你我小时候,我们小时候初进宫,先派一个师傅管着,在下边学习好规矩,再选上去当小太监,一步一步地升回事,升摆膳,升掌案(安德海、李莲英曾充过掌案。太后的饮食起居,须负完全责任。如吃饭菜,先尝饭菜,喝茶尝茶,吃药尝药。衣服冷暖都要经心,责任很重大),升御前首领、本宫的总管(李莲英是由小太监冷桌子热板凳,挨打受骂一步一步升上去的)。后起之辈,哪懂得规矩?由放牛放羊庄稼小子一步登高,就骄傲起来。”

太后文字根本不深,自垂帘后,奋志求学,对于读过书的太监,皆另眼高看。故派马双禄、张寿图二太监上去伴读。白天正午十二时前后、太后睡午觉时,晚夜十一时前后、太后人寝宫安眠时,共同上去教读,或说笑,或研究诗文、编戏词。

德龄自称“公主”,著作了《清宫二年记》,编造了什么德龄女士“清宫秘史”。我曾见过此书,读之令我作呕,惜我一时愤怒,将书焚化无存。她们又在东交民巷以慈禧太后为号召讲演,骗外国人之钱,我又生了一回气,要找她们对证一下,指斥她们那些胡说的事实。有人劝我,我才罢休。然而,每追思太后,七十岁的人还要学洋文洋话,盛德之累,偏于好胜,实不能为其讳言。

凡为太监者,没有不信殿神爷的。

皇上寝宫限内是后妃坐更的地处,没有太监坐更。宫中现行则例,太监不够身份者不得与后妃或宫女无故交谈。关防之严,犯之则获罪。

我在宫内当太监,由光绪甲子起至民国十三年甲子止,将近二十五年。这不满的二十五年中,侍奉慈禧太后八年,侍奉隆裕太后六年,侍奉端康皇贵太妃十年。民国十三年秋,端康皇贵太妃八月宾天,在寿康宫停灵。九月,冯玉祥逼宫。我随宣统帝及端康娘娘的灵枢出了宫,回到家中,少为喘息。追思以往,我惭愧固当惭愧,然此二十余年的工作,似有光荣自慰者。我欲坦白的,将自己的我,告知世之仁人君子。

我是给孔圣人作过十年揖的,没有出身的书呆子。立志尚不凡俗,医卜星相皆通。恨我没战胜穷神。年十五岁,先父见背。床前遗嘱守业、求名、养母、教弟,结果没有办到,曾投考水师学堂,医院,有阻挠都失败。年二十三岁,不惟家无隔宿粮,债主要谋买祖坟见逼,我忧愁的每投河了此一生。为两位母亲在堂,一妹妹、三小弟皆幼小,有妻生一子,不惟不忍抛掉他们,也不肯违了先父床前之遗命。在万无办法时,想起有一太监表兄张海波。御制名字,慈禧太后叫他谦和,自十一岁侍奉太后,得掌案太监五品顶戴之职,在李莲英之次。我想做一个人来,有大任在身,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圣人皆有此言。做一个大丈夫,难道就这样窝窝囊囊的生生困死吗?

光绪二十六年春三月,决意自己当了太监,《易》出“或跃在渊,无咎”,竟不知渊是苦海。我的灾难正是方兴未艾,偏偏的拳民大作,到了七月二十一日,光绪帝奉慈禧皇太后命避兵西巡。

我方到了长安时,卖人肉丸子的一案正在吵嚷。我因不贪贱,不上牌楼底下去吃饭,我去到哪里呢?我问本地的人,他们说,我们此地三年大旱,寸草不生,饿死的人太多了,幸亏太后老佛爷跟光绪爷到此,放了三回赈,人民稍微缓苏些。谁想到,我们此地冬天的雪很少,下雪也下不大。去年冬至月,连降三天大雪,冻饿而死的穷人太多了。富人无故死不了,穷人死了无人埋,抬到城外,向护城河边上一扔,就无人管了。那些忍心的匪徒弄了人肉来,卖人肉丸子,有人吃出指甲来。一个诈语,贼人心惊一跑,才犯了案。我闻言皱眉道:“太残忍了。”他接着说:“这还算残忍哪?公公把儿媳妇给吃了,犯了案还不算奇怪吗?因为儿子出外,公公将儿媳卖了,儿媳妇上吊死了。公公将她的肉刮下吃了,犯了案官家定罪给杀了。”

慈禧太后、光绪爷每每特把轿帘打开,叫百姓观看。在长安早预备下老人的银牌子。太监总管崔玉贵专司发放老人牌子的事。那些七八十岁的老民都可以得一枚银牌子,是千百年不遇的光荣。真有得过一枚银牌子的老人,又连夜赶下数站,希再多得银牌。此种老人甚多。

闻言宫内有变通招募太监之议。凡为太监未人旗档者,准顶逃亡太监之名,投慎刑司交进承差。我不得已离开九爷府,找朋友代为办理。用银二十两买了名字叫张献喜,认旗投司(清朝制度,凡为太监者,须人内务府三旗管领挂档)。投司时,尚须取得供词。问:“张献喜,你为什么事逃走?”答曰:“外边剃头回来晚啦,怕挨打逃走了(同一供词)。”问:“逃走过几次?”曰:“一次。”(一次板责交进;二次罚南苑吴甸喂马三个月,再交进当差;三次罚黑龙江与官兵为奴,三年己满,回来交进当差)皇家制度如此,绝无自供二次三次者。自供都说逃走一次,官家恩典,也不责打。

我于光绪二十八年八月十二日,由慎刑司冒名张献喜,头顶着刑事,进人了皇宫,酸心哉!至今将父亲给的名字,为了吃饭给混丢了。想我先父命名信连甲,心高爱子之心,古今同情。师友送号翰臣,都是希望我上达。谁想得到我这样无出息,改了姓名当太监,惭愧无比,徒呼天一声,在暗地里掉泪而已。天可怜我从此不在深渊,大有飞龙在天之象。恶运已去,泰运转来。交进日,上人见喜,慈禧太后将我派在宁寿宫寿膳房侍膳。未几,又转在本宫司房。司房是管银的处所。靠山的有柴烧,靠水的有鱼吃,在司房吃银子总比在膳房吃剩菜剩饭强得多。我想官场中人,古今概括说,多是为了银子,不犯法的是好手。我当一个太监,舍身抛家,犯着财迷来的,还有别的话说吗?然而,我的财迷心是有限度的,是守规矩、知自爱而本分的。

因为我通星相易卜之学,各王妃命妇不断进宫朝见太后,她们对太后说,张太监会相面算卦。太后闻言,即将我传进殿去算卦问卜。太后用手绢包上一件玉暖手,作射复之戏。我跪在地上畏畏瑟瑟,用六壬金口诀测中是一玉器。太后大笑,一抖绢子说:“他真是神仙!”我闻言,惶恐无比,不敢作声。太后自知失言,当即令我出殿下去。殿内笑声不止,我甚害怕,不一定惧怕太后,恐招上级之忌也。从此太后给我起了一个小名儿,全宫的太监无论大小都呼我“神仙”,或“神仙张”。本来我是一个不开窍的书呆子,群众起哄叫我神仙,我就红了脸。天长日久,我也就不在乎了。老佛爷及上差总管、首领等有事,告之听差的太监:“去叫神仙去!”好像神仙两字成了我的官名。太后有时用我写几个字,或进殿有其他工作,没有不得赏的。

我初见太后是光绪二十八年,太后六十七岁。她的头发已然脱光,剩下耳后的几根头发,脑袋成了秃瓢了,当顶粘着一个顶花。梳头时,像戏子梳妆贴头发片子。不这样她就是一位秃老太太。虽然这样,她的精神很好,两道眉有神采,一双眼的眸子光亮如星日,谁也不敢向她对对眼光。她若在朝上对军机大臣说话,温和可亲,其神态则显出不可侵犯的样子,有权有威。作为政治的中心四十余年,能用曾、左、胡、李四大名臣,中兴天下,驾崩后各儒臣评论慈禧太后功多过少,德宗功少过多,诚正论也。

那些学戏的太监没有不骄傲的。比如他们会的戏,不提拔让他们唱,他们一定有怨言,若唱了得不了好,也是有怨言,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事。

因我有昆腔填词的能力,教戏的先生有时因戏中有腔无词,求我按戏情给填上几句。我吃上了戏饭,大运亨通。然而我本人最准确的妙诀是,不骄傲,不妄想,不强进,顺自然,守本分。多少次升官发财的机会我都让过去,保持自己的地位与四周的人缘。

是谁能想得到,同治爷染上了花柳病,医院大夫那儿。大夫不敢说皇上得的是花柳病,议方时,说皇上生天花,按天花治,结果送了皇上的命。

庚子后的慈禧太后,将七旬尚要奋志图强,每日里读书、写字、画画,又善默诵东西《两都赋》,与马双禄等比赛。她又让裕庚之妻,裕庚之女三姑娘德龄、五姑娘容龄进内教外语。太后的用意是需要翻译人才、通外国风化的人才、外交上的交际人才。

庚子后,外交部是最红火最肥实的衙门,如洋厨役、洋茶役、翻译和职员的薪水都是丰厚的。当一名茶役头目都比一任县官挣得多。外交部,因洋人觐见,大小执事的官员自然都是忙的。我在太后宫司房也随着老佛爷忙了起来。

裕家母女本是上海有名的大交际家,进宫内有至大的目的,总愿意与光绪爷接近,将来好做娘娘之选。她们不知道皇上不爱女色,常勾引与皇上接近的太监做引线的联络,不达目的不止。尤其藉以探听宫廷秘密,又叫德国女子克姑娘给慈禧太后画像。画像时对面动笔着色,十分逼真,及画衣服冠戴上所缀的珠宝,向太后讨要真大个的珠子或极贵重的宝石做样子。及骗到手,就是她们的了。后来给太后画了数张大像,倒是真好。裕家帮克姑娘讨要赏银,把老佛爷给要的心疼了,因而对裕庚之妻女疏远。

偏偏有一老太监李文太买了一个彩票,得了一个头彩,需到上海去取。裕庚之妻携带全家及克姑娘,拐着李文太连同他的积蓄,做上海的富家翁去了(到后来太后宾天后,裕庚之妻女将李文太之银钱丢净,将李文太哄回北京。李文太贫老致得疯颠而死)。裕庚夫妇死后,三姑娘嫁给了一个外国人,五姑娘嫁了一个中国官僚。她们闲得无聊,编造了些瞎话书,拿着慈禧卖钱。

禧慈为老子信徒(道号广仁子),世人知者甚少。宫内一时风尚,差不多有地位之太监,当老道受戒者太多,如素云道人刘诚印等多人。极致全宫太监都成了老道。

清初,宫内各庙有太监和尚、太监老道、太监喇嘛,道光年免去太监僧道,仅存中正殿太监喇嘛。每朔望早晨,太监喇嘛率领各大寺喇嘛进内,在各殿院念咒超度。

皇上以孝而治天下,这一点我敢对神表白,光绪爷是一大孝的皇上。不但我说,宫廷中有知识无知识的太监,没有说光绪爷不孝的。临他病至垂危的时候,总是念不停声地对不起皇爸爸:“我不孝了,我不孝了!”慈禧太后病已沉重,御医报知皇上之病已加重。内殿总管尹义忠见老佛爷报告:“奴才的万岁爷,据太医说,脉象不好,请预备后事。”太后在病榻哭之日:“怎么皇上的病也这样了?他还没有一个地方呢!(指陵寝)传庆亲王、醇亲王、世续、袁世凯上来。”在仪奎殿病榻上坐着传旨,预备皇上的后事,命醇亲王将其长子午格(乳名)兼桃穆宗嗣立皇上。醇亲王派人将午格从府中接上来,先见太后,次去赢台见皇上。幸好皇上尚明白,午格跪安起来,光绪爷张开口直乐,含笑而崩。

道光皇帝性极俭朴,至同治和光绪年间,宫廷之内,犹有遗风。除近御太监、总管首领太监之外,其余的太监仅穿粗棉布衣,即蓝粗布袍、青粗布褂、青布靴、青呢帽。有爱好者穿件羽毛褂,犹觉过分。如皇帝赏赐顶戴,成为有官职的太监,始得穿江绸袍褂,也止限官衣,而私衣一律用布。如私买绸缎衣服穿用,一旦被皇帝发现,免不了一顿责打。道光皇帝常在老库查点后妃的衣服账目,后妃常穿的也多是红绿粗棉布。可见道光、咸丰年间,宫中如此俭朴。道光皇帝的陵寝也比其他皇帝的陵寝简陋。各殿的佛位供奉的都是些木制的馒头,传说这些都是道光年间的遗物。

宫内太监随侍处,地位最低的是打扫处。打扫处没有首领,只有大太监一名带班。凡是太监中不可造就的,就交到打扫处当差,专做打扫宫内地面的粗活。打扫处位于西华门内西河沿。道光皇帝当阿哥(皇子)时,不好读书。嘉庆皇帝非常生气,责打一顿后,把他送到打扫处,与太监为伍。道光每天清晨早起,拿着答帚,进内右门做笨活。道光皇帝即位后,凡是有暇就到打扫处,和太监们述说旧事。

据传道光初年,老师某太史教读过严,告诉大阿哥(长皇子)奕纬要好好读书,将来好当皇上。大阿哥说:“我作了皇上,先杀了你。”老师便将这话转奏了道光皇帝。道光大怒,把大阿哥叫来,他刚跪下请安,道光帝就踢了他一脚,正好伤了下部,没过几天就死了。道光甚是后悔,追封他为隐郡王。

据宫中所传,咸丰的生母人很聪明,每当大夫诊察时,总问大夫是否可以早生。大夫说:可以早生,但恐寿命不会长。其生母说:我想让他早生,你可以试一试,如果生个大阿哥,我必重赏。于是大夫给用了保胎速生的药,咸丰未足月就生了。咸丰比奕誴早产了十天。所以一生体弱多病,寿命不长。

同治皇后是状元崇绮之女,姓阿鲁特氏。同治驾崩,光绪继位。同治皇后以弟继兄位,感觉自己在宫中无位置,遣太监问计于父。其父崇绮进一加封食盒,开启之后乃是空盒,于是同治皇后绝食殉节,后人赞说真不愧是状元之女。

光绪皇帝体弱胆怯,这与先天不足和后天失调有关系。

他自三岁被抱进宫中,身体本不健壮,时常闹病。在府中虽有奶嫫,太后不允许奶嫫进宫。摘下奶来就交范督,范总管性子温和,有婆子气,能哄小孩,然而究竟不及女人。屡次请示太后,言:“奴才之万岁爷,春秋太幼稚,奴才不能胜任。”慈禧说:“他们原来府中之奶嫫来自民间,不惟出身愚昧,而且习性不好,不如宫内的阿哥、公主。他们又没有良好之乳汁,恐进宫流弊太多,还是你们好好哄万岁爷吧!应多加谨慎就行了。”范总管无法,只有责成御前太监加意护持。先天既体弱,后天又营养不良,以致胆气不足。

光绪一生怕雷,每逢雷雨时,御前太监全班值更。如有大闪电,知雷必至,一齐高声喊嚷,以乱雷声。

光绪性躁而口讷,每动怒,额筋浮露,口不能言。闻平壤战败,气愤不能自持。

珍妃独得皇上的恩宠,是因为她的装饰不施脂粉,不喜女服,不挽发髻,不穿绣履,而以男子服装为尚。每侍皇上,大辫后垂,头戴头品顶花翎,身穿箭袖马褂,足登青缎朝靴,完全是一美少年的卫官打扮。帝甚喜欢。

妃殡在宫,无不艰窘。珍妃很好用钱,又常施惠于群监,近之者无不称道主子之大方。钱不足用,即想开源之道。当时外官通过她的胞兄志锜的门路,伙同内廷不守规矩的太监,介绍卖官收钱。御史得知情形便上折参奏,上谕将其胞兄革职,永不叙用,并对珍妃严加管束。

之后其兄志绮被革职,逃往上海,暗操报馆生涯,极力宣传珍妃之冤枉。世人不知宫内之秘密,也随声附和,多为抱屈。

珍妃本宫首领太监三十余名,无一幸免,皆被杖毙于慎刑司。太后顾全宫廷之面子,未将珍妃之罪状公布,只幽于老苑(地在百子门之西空宫、咸福宫之后),初无必处死之意。

不意义和团事起,都城不保。太后命皇上、皇后、珍瑾二妃及大阿哥溥携一起聚住宁寿宫,预备西巡。在出宫之前夕,惟虑珍妃留守宫中不妥,带走也不妥,因而传令将珍妃投人乐寿堂后西所井中。诸老太监闻言均已回避,小太监崔玉贵不敢远离。太后生气说:“玉贵把她推下去,你们都该杀。”崔玉贵不敢违抗,竟将珍妃推落井中。

光绪二十七年春,崔玉贵奉太后靓旨,回京硷葬珍妃。尸首从井中捞出时,尚未腐烂,面目如生。

孝定景皇后就是隆裕皇太后,也是光绪的正宫。她姓叶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后的侄女。因为她性质仁懦,不仅未受光绪的恩宠,就是慈禧太后也对她没有特恩。在宫廷里名有六宫之权,其实上既受制于太后和皇帝,对下不能管制二妃。尤不敢多言,就是对太监,也不敢骄傲自尊。每日必至两宫,早晚请安。请安完毕,只有闭宫自守,心中惴惴,惟忧郁而已。

隆裕皇后初进宫,每月出纳宫费有账。所管司房,须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奏报。月有月总,年有年总。清制规定宫费极微,每月亏空,不仅不敢报亏,只能每月报盈。母家虽(不)贫,但不能接济。太后和皇上三节两寿之贡,必须筹备,虽有回赏之银,但不能相抵。各王妃、命妇会亲礼节,也须有小应酬。有时不能周转,只好将衣服首饰,甚至龙袍送人典当押款。

民国议定每年给皇室四百万元。隆裕皇太后很是满意,次晨照例,梳洗整冠临朝,不料等到十点钟,还不见袁等上来,便传奏事处问话:“今天军机大臣等怎么还不上来?”奏事处回答说:“袁世凯临行时说,从此不来了。”隆裕太后闻言,目呆目瞳多时,急说:“难道大清国,我把它断送了!”由此饮食减少,疾病缠身。

慈宁宫的冷宫管制看守的太监,都是敬事房奉旨派来的总管、首领太监,监管门禁非常之严。老娘娘们使用的人是:太监不老不向后宫拨派,宫女不丑老娘娘们得不着用。后宫的生活乏味、冷宫的清静状况,可窥此一斑。

先说皇帝的膳食。御膳房的局面,比寿膳房(太后膳)大五倍,御膳房分内膳和外膳。外膳房的厨师头目为四品达他,尚有顶戴头目多人,厨役约三百名,专备大宴之用。大宴时外膳房和内膳房合作,捧盒的为顶戴太监。内膳房有总管一名。寻常的厨役,即外膳房的厨役,轮流值班。他们的烹调技术,皆古老而无变化。菜品多由外厨房做成,然后用挑盒送到内膳房。内膳房备有炭箱数只,上有铁板。一切菜品均用粗磁碗盛好,放在铁板上加温备用。点心饭有蒸锅,粥有粥罐,均是银质,也煤在炭箱上。其菜品之滋味,不仅不应时,且在炭箱上烘烤多时,也就失其美味。五局中之厨役,均不值夜,所以御膳太监有看火之职责。

御膳房有司房,专记皇上之饮食多寡、咸淡合味与否,且需在内务府备案。例如去年某月某日,所食的菜品为何,今年今月今日仍需照单准备。膳食虽有四十八品,味皆不咸不淡,毫无滋味,令人生腻。皇上总说不好吃,依然不改。原因是怕皇上吃得太多而生病。

皇上在孩童时,实不如农家之子弟。皇上初生,必为选择乳嫫。乳嫫即乳妈,皇上一旦离开母怀,即在乳嫫手中。一则不允许乳嫫偎抱同寝。二则乳浆与皇上的生理不一定相同,因而受到生长与精神的损失。

光绪皇帝十岁上下,每至太监房中,先翻吃食,拿起就跑。及至太监追上,跪地哀求,小皇爷之馍馍,已人肚一半矣。小皇爷如此饥饿,实为祖法的约束,真令人无法。

(光绪)皇上起床后,各御前带班小太监等左右侍奉,先盟后嗽,抽水烟、喝茶,遂即传早点。早点为太后所赐,菜已报齐,皇上人座。之后剃头太监,将皇上之发辫拆开,皇上一边吃早点,一边编发辫。皇上吃饭极快,编辫者也不敢怠慢,不用两刻事毕。

太后身不高,故喜穿六寸高底鞋。

慈禧太后自光绪十五年归政之后,在中南海和颐和园中娱乐,整天与太监、妈妈、女子等消遣岁月,达八年之久。皇上十日一请安,慈禧不闻外事,也倒消遣自在。一年十二个月,大约在宁寿宫住两个月,在海子住三个月,其余日月皆在颐和园。平日喜欢运动,登山、游船、踢毽、写字、绘画、念书、念佛、掷散子,有时编戏排戏(慈禧命太监学戏叫普天同庆,不同于升平署)。慈禧心情不愉快时,就责打太监、妈妈、宫女,几乎无一日不打人。太后宫的太监,最多时约为四百名,慈禧每日要把太监使唤得团团转,昼夜不得安闲,实在令人难解。

初见面,必问大臣家中日常之琐事,如妻妾子女等,无不详细动问,乃至姬妾孰贤,子女孰肯读书。对于老臣之饮食起居,亦切切嘱之以珍重。令大臣等几乎忘记是在朝廷之上。言谈之间,忽然辞锋转变,眼光灼耀,问某一件事情:“你们办的怎么样?”此一问往往令人答之不及,不由汗透衣褂。所以,每一大臣觐见退朝时,差不多满头是汗,极道太后之圣明。袁世凯曾说:“余在万军之中,心极坦然,独朝见皇太后时,不知汗从何处来,而如此之心怯也。”

清初尚有太监读书之制。遇禧处、中海蕉园为小内监读书之所,后亦撤销。故太监识字者甚少。太监多来自乡下民间,粗俗无知,偶尔有识字者,百不及二十。太监进宫,先有会计司挂档(即注册立档),人内务府三旗佐领下之旗籍为军,会计司为之置办衣服。太监进宫之日,凡是年幼聪明、俊俏、识字、年轻有力者由太后宫头选,皇上宫二选,然后才由皇后以及妃缤各宫挑选。然而后宫所选者,多为性质柔和,面貌不扬之人。余者拨归督领侍,分拨四十八处承差。

太监贤愚不等,定制师徒相承。凡有罪则按律分三等处罚:一是死刑,二是发配,三是责打。死刑有两种,交刑部杀头(犯法),或交慎刑司打死(不宣布罪状,即秘密处死);发配有两种,一是发往盛京充军,或发往南苑伍甸喂马;杖打也有两种,一是由敬事房和各宫各处之官杖打,或本处责打。慈禧在珍妃一案中处死了四十余名太监,慎刑司杖下立毙者真是惨极了。

太后宫几乎天天有打人声。然而,各处所之首领因误差受杖者甚多,太监受杖者极少。偶尔有过失,多蒙宽有。御前的首领、回事小太监和妈妈、宫女等殿上的近御者,屁股上常绑一块象皮,以防重杖,其皮名叫宝贝。

肇公府德善,是太后的内侄。桂公府的桂祥,是慈禧之弟,也是隆裕皇后的生父。还有佛六,是慈禧之庶弟。这三家号称国戚,均贫不能为生,诸王多为请求恩赐接济。但慈禧只以私帑,每月给些钱粮。接人口计算,大人四两,小孩二两,仅能维持各家的生活而已。因为不敢违背祖制滥施恩赏。

清制,公主下嫁异乎前代,人以为不近人情。余闻荣寿公主择配时,为之拟定三人,一正二陪也。三人著公服,由王妃、命妇引导人后宫朝见太后,公主在帘内自己选定一人,告知太后,降旨作为太后指定之婚。择吉日修建公主府于地安门外宽街。落成后,择日下嫁。别于公主府之南建一驸马第,一切遵制定典礼。下嫁日,无花烛之夜。是后,咐马每日晨夕至公主府请安,不准留宿,另在府外安家。驸马对公主为君臣客,即终身男女之间为大禁大戒。清制公主下嫁,莫不如此,假如违犯,驸马有不敬之罪。

太后之病,已至极点。她自己开羚羊五钱,大夫不能承旨。太后怒道:“国家养你们作甚么,净拿苦水灌我们,不管治病。”于是,传人打张仲元四十杖。羚羊煎汁饮下,仍是发烧。

太后的床外有幔,慢半开,慢内有妈妈一名、女子一名值班,为太后轻捶腰腿。幔外坐更者听太后谕,或教讲,或教读,或教说。侯幔内妈妈一摆手,邃然停止,已知太后睡着了,慢慢退出。

平日,太后早膳后即出殿。在各处步行约半小时,回殿中踢毽子,有时静坐,持珠念佛,或书或画,吃水烟,喝茶,在殿内稍稍活动。十二点钟后,进寝宫歇午觉。午觉醒来,喝茶吃烟,然后出殿绕大圈子。下午五六点传膳,膳后仍绕一小圈儿,回殿掷骰子。

太后四十岁至五十岁中,常患疾病。有一次病甚沉重,便唤外廷某名医诊治。看脉后,某名医口授一方,言老佛爷如服此药见效,可再照方服一剂,惟病愈后须常食人乳。某医归里后即故去。太后服此方后便大见功效,以后常食人乳。因此选有良乳的乳妇四名,其中最得宠者为孙妈,人呼孙小脚。自此,宫中妈妈增多。

宫女比太监和妈妈更苦,当差十年出宫,无钱粮米,仅食恩赏月例和年节的宫费。出宫时,赏钱不过三二百两。她们个个都会唱《哭皇宫》,唱时无不硬咽啼泣,可知其怨愤之情。

五局即荤局、素局、点心局、饭局和百合局。百合局管咸菜,并附有烧烤各种肉类,故又称“挂拉局”。各局均有各局之专门分工。每局首领一人、掌局一名、掌案一名、二师傅二名、太监各十名不等,共总管、首领太监五十余名,厨役大小百名左右。

另外,附有小厨房,名叫野味厨房。在外雇用名厨,由李莲英主办,专供太后适口之味。每日二餐,太后赐皇上数品菜饭,皆出自野味厨房。

太后之膳早晚两餐,菜为四十八品,不离鸡鸭鱼肉,但无山珍海味。三节万寿时为一百零八品,可用燕、翅。

五局虽有分工,实则合作,共用一个厨房,一个炉灶。所用的家具和厨役也不分。

大厨房厨役分三组,即落作者、上灶者、案上者,各司其事。落作者将各菜料备妥,用粗瓷碗盛好,命小厨役送至灶或蒸锅上。灶上大厨役将菜制熟,原碗盛交案上。案上大厨役专管检查整理,如颜色不正,汤不适口,则退回重做。例如炒江豆,须将江豆挑在浮面,肉放在下面,以此类推,将菜用筷挑检。菜倒在黄磁盘碗,插上银牌,盖上碗盖,放入红漆盒,外加棉被,太监提起就跑,以防菜冷。路上设有拨子,换人时告诉菜名向下接传,一拨交一拨,飞跑不停,一直到殿外,交给摆膳的上差太监。无论多少菜品,皆如此传递。菜如出了差错,由御前掌案负责。

按说慈禧太后可谓富贵已极,但未曾享受过洋炉和锅炉暖气,未曾吃过机器冰和冰淇淋,也未曾看过电影。太后对于外表,以及恩赐臣民很好面子,也爱阔绰。若论本身生活,除份例之外,非常节省。

自太后垂帘听政以来,每至年节,皇上进太后黄金若干两,本宫宫费黄金若干两,除宾天后打制金塔用去一万两,尚存黄金三十六万两有零,为隆裕皇太后完全承受。后来,隆裕老佛爷听人之言,重修延禧宫的水座铁楼,将银用去一半。

不久,武昌革命军兴,袁世凯用事,内廷库存黄金若干两,拨出用于劳军。袁上折请用此金,隆裕皇太后因命司房,将黄金分账为二:一账为黄金二十二万两有零,一账为黄金十四万两。十四万两留用,另二十二万两殿内库存黄金悉数交出。按部账尚不止此,后被逼无法,又将十四万两黄金交出。此项黄金,后来听说袁世凯做筹安会的经费了。

神武门内曰紫禁城,俗称“紫围子”。顺贞门无事不开。由东夹道南行,向东之门叫苍震门,与宁寿宫蹈和门斜对。此门为大内出人之要冲,有首领太监看守。其门内外有锁,内锁太监开闭,钥匙存敬事房之钱粮处,随开随领,名叫“请钱粮”。外锁由护军所管,每次开关时,听门内太监传唤。内外各管其事,绝无差错。南门以乾清门为正,两边有门,叫内左门、内右门。乾清门虽开,不准出人,有大门侍卫值班看守。内锁为乾清门首领太监管,外锁为侍卫处管。侍卫值班者,住宿月华门门房,月华门上锁,与大内不通。

大内之太监,吃饭剃头,皆须出内右门到西河沿之他坦办理。此地有成衣铺、剃头铺、浆衣房、小饭铺。各妃之他坦、各处之他坦,由西河沿至神武门内,比比皆是。他坦犹言坐落,预备每日饭菜为正差。如太监有病,可到本处他坦休养。妃殡无膳房,有他坦,除预备饭盒外,各母家有事,也到他坦令太监传递(外戚男子永无会亲之例)。有时需要匠役工人等进内工作,由内务府派官带进,尚须有太监引导出人。懋勤殿、奏事处、南书房、敬事房等处,皆有写字人、苏拉等,均须早进晚出,直道来去,且须走僻静之处,不敢行走有主位宫殿的御街。既最僻静之处,亦不敢留男子住宿,因有连坐杀身之祸。太监对禁内之严,莫不谈虎变色。

皇上生阿哥,十岁即迁出大内,住阿哥所(东华门内文华殿后身),公主不迁。

大内每值太阳没后,敬事房太监一名,先到乾清门吃喝一声:“大人们下钱粮啦!”(钱粮即锁钥)侍卫答应一声“上锁啦”!敬事房太监扭项回头吃喝道:“灯火小心”!五殿十三厅的值班太监喝道:“呵吓”!此后禁内连皇上只剩男子八人,皇上是主人不必提了。乾清门侍卫四名,住乾清门大门;奏事官一名,住月华门,夜不准向东下台阶一步,有太监监视;太医院大夫二名,住日精门御药房,夜不准向西下台阶一步,有太监监视。所以说禁内“下钱粮”后,连皇上只有男子八人。

宫内后妃自太后至皇后妃缤等,各有一个他坦,有太监他坦达一名,由本宫之老成旧人充当之,专管主子以下,本宫太监、女子之饭食(除太后宫有妈妈,其他主子无妈妈)。后妃之诞辰家(母家)有来往赠送、问安等事,到他坦请他坦达传达,不得与主子随便见面,并不准本宫之太监有管制权。凡立一宫,督领侍奉皇上旨意派九堂总管一名代管,派敬事房首领一名住该宫监视。本宫之太监,其任务只是洒扫、挑饭盒、走外差、请小轿。当差多年者,可升任本宫他坦达,该职无顶戴官级(太后宫不在此例)。要言之,本宫主位权限,只能使用本宫太监及宫女,一切举动均有监管者,后妃们实不得随便。

阿哥到了十岁,依例往阿哥所派太监谙达一名、大伴一名、随侍太监若干名,皆选老成者充当之。此时阿哥不准离开内廷、离开父母,即乳妈、看妈等亦不能随往,以防其流弊也。

太监、宫女不惟不能随便说笑,亦不得无故交谈、并立或耳语。太监初进宫须拜师,受师傅领导,学习规矩。

假如不守规矩,师傅须负失教之责并受处分。为此当师傅的管教新徒弟均很严厉,嘴巴、答子、窝心脚,是调教新徒弟的常用手段。宫女初入宫,先跟下屋大姑娘学活计、针线,学站立规矩。称大姑娘为姑姑,假如学习不好,大姑娘有责打权,大丫头管小丫头,更透着厉害。

皇帝大婚,同皇后住此一月。弥月后,皇帝住养心殿,皇后住钟粹宫。皇帝住钟粹宫时甚少。后妃以下,皆从皇帝宿养心殿。坤宁宫除大婚住一月,平日无居住之时,殿内虽有打扫,其实肮脏无比。

太和殿之东西有门,曰阿斯门。东阿斯门上横挂一铁锁链,有风不动,无风则动,吾再三考察,终不得其故。

盖皇家用度设备,皆由园地上交,如瓜菜干鲜果品,都有庄田,大半折价。所交之租物,由佃户起就拖延,经手人亦中饱些,凡物到皇上面前,不过十成之一而已。各皇庄头皆养一“卖打人”,租子交不十分足,慎刑司将佃户、庄头(卖打人)等传到,拘押至年底封印时过堂,每人打一顿,官司就算完了。

皇太后究竟是女流,有许多与民间习惯同,如讨签、问神、顺星迷信等事。皇卜不曾有,而孝钦、孝贞、孝定等后及他主位皆有之。

民初,冯国璋统制禁卫军,时来访。开言先说:“君主好,共和不好。”

桂公为隆裕之父,老实无能,虽为国戚,穷窘一生。余当隆裕之他坦达时,尝求余向太后请恩周济,太后不许。忽而袁世凯放桂祥为崇文门监督,一年监督而府第改新,终生之用度,自幸无为难之虞矣。不意一年余,不戒于火,全府被焚,照常受贫。袁政府之掌财者为一班奸商,对于皇室趁火打劫者大有人在,将内府累积数十年之陈欠久已勾清者,开单索账,同时运动,在优待费项下支取。部中先扣百分之六十为交换条件,皇室如不允许,财部亦不交款,四百万优待费先被扣去了半数。

膳房及各大小他坦,一切用物皆内务府官坊十处备办。类如三仓六库各司官等,皆是由小差使一等一等冷桌子热板凳熬起来者,得到一个管库当家,在内务府就了不得。由内务府大臣向下说,大官使小官,一层层须打出开支之敷余,不如此不能安各人之职。到了官坊十处,再向内廷分交,一个节段打点不好,差使即交不上。类如为太监者,由小徒弟受苦劳熬上一个大师傅,是一发财阶级,明知道仓库的差使来的敷余,是不能放过的。由此类推,数百年之积弊重重,根深蒂固。

皇上吃野意老紫米,每日绝吃不了一斤,每日外处交御膳房饭局掌局者若干,局外人不能知道。掌局交掌案每日二十五斤。掌案、厨役头、大火烛、二火烛四个人五日一班,两火烛一班可分十斤米,掌案及厨役头每日分皇上吃剩者。此举米之一项,以例其余。

太后之份例,每日用盘肉五十斤(即猪肘子)、猪一口、羊一只、鸡鸭各二只、新细米二升、黄老米(即紫米)五合、江米三升、粳米面三斤、白面十五斤、荞麦面一斤、麦子粉一斤、豌豆三合、芝麻一合五勺、白糖二斤一两五钱、盆糖八两、蜂蜜八两、核桃仁四两、松仁二钱、枸杞四两、干枣十两、香油三斤十两、鸡蛋二十个、面筋一斤八两、豆腐二斤、粉锅渣一斤、甜酱二斤十二两、青酱二两、醋五两、鲜菜十五斤,秋有茄子二十个、黄瓜二十条,以上为定例。皇上之例较此尚多。

外人闻此,莫不惊骇,以为太后一个人何以食此巨量之物。不知仰食于此者,尚超过几多倍也。只以鸡子一项而论,原额二十个,而买办处每日交进须五百个,其他可知。皇上、太后、后妃及各大小他坦,皆由内务府博衣昂邦以下堂司官十数处所管,须分润百分之五十。到了太后宫总管、首领、掌案太监再分之。掌案一职,须分五十分之五,总管、首领及摆膳太监共分吃五十分之五。其次膳房全部,又分润五十分之五。余下三十五分,为买办食物之用。过一处扣一处,始能食到主人之口。然主人岂得不知?历代相传的就是帝德深如海而已。

太后膳固定有准数,预备备用则没准数。太后传膳,一著一碗而已,在万人口中,仅能占得一口。进过膳后,赏人者曰“克食”。某王若干品、某人臣若干品、皇上的、后妃的、会亲的、总管首领的,不够角色的回事小太监私亦端一品,剩余则归膳房。膳房首领分餐一顿,仍有厨役之份例。鸡头鱼尾、头脑下碎、刀前刀后肉类,卖与二荤铺小馆及好馋人家,较市价可省一半。即大众所食之剩余,残汤剩饭,杂会一处,另有一般小贩在神武门、东华门、西华门专包折罗菜饭。将此残汤剩饭挑回家去,重新整理煮熟,挑到街头,十个大个钱(当十钱)能教穷人吃一大饱。

德宗、孝钦相继宾天,两膳房无形停办,无饭吃者,约有万人,合万人之家属,当有五万人之数。未几,宣统继位,两膳房复活。至民十三年,宣统帝将清二百七十余年积弊之膳房裁撤。

人民国后,皇室优待费年年锐减,内府大臣极力罗掘供应皇上、后妃及四位皇阿娘之经费,渐感支绌。

皇上命每日传买两顿西餐。十日西餐不过抵一膳之费,因此每日传买西餐或东兴楼之菜,但不久即被逼出宫。

静怡轩、建福宫收藏古物至多。后殿供番佛无数,半多金质,珠宝镶嵌。有全部墨拓喇嘛藏经及喇嘛之法器,如:人胫骨之笛,名日“嘎吧啦笛”;人脑盖骨黄金镶裹之碗,曰“嘎吧啦碗”;人脑骨以人皮做鼓,曰“嘎吧啦鼓”;还有嘎吧啦念珠、佛舍利子。尚有无数汉瓦、宋砖之砚,及御制文、翰书跋。前殿所藏,《图书集成》全部,名人书画挂轴手卷,多为晋唐以下名家真迹,皆用“古稀天子之宝”。

皇室优待费久已年减一年;民国六年丁巳,张勋复辟,民国有所借口,优待费从此断绝。内务府大臣世续因此忧死。绍英接任,亦是巧妇不能为无米之饮,东挪西借,债台高筑。绍之主张宁叫内府各职员减薪,不让主人为难。内廷必需用度,仍按月上交。最后无法应付,只有变卖库存绸缎、官窑瓷器及各种备差之什物。外库已卖净,实无法罗掘,渐及内库。

民国十二年,宣统在建福宫德日新演电影,演完闭灯回宫。因电线腐旧走火,又因此宫为空宫,仅有三五老太监看守,殿中起火,守者尚在梦中,及皇上知道,火已不能救。可惜高宗遗留多数墨宝、珍贵物品,付之一炬。火由建福宫向南延烧,连及中正殿。殿中有孝圣宪皇后之金发塔及无数之金佛,金银熔化,四处流溢。火后搜捡灰土,清理埋藏之金银片块。珠玉已烧坏无用了。内务府将金子刨出,卖与银行,而皇室经费,又延长一年。宣统以许多老残太监吃粮无用且为累,半夜中乃将各宫之太监等,除各老主人留用二十名,余约二百名尽数逐出。这些太监无家可归,露宿景山后雁翅楼廊下。次日,领有三个月钱粮为遣散费(合洋十数圆),各谋生活。清朝之太监,随之告终。又十五个月后,宣统亦被逼出宫,而大内遂属民国所有。

端康皇贵太妃为德宗之瑾妃,珍妃同母姊也。鉴于珍妃之过失获罪,一生持守惟谨,心忠厚而体福泰,宫中称之为胖娘娘,孝钦及孝定待之皆有殊恩。

余为太后宫小卒,十余年不迁,蒙隆裕厚恩,放长春宫他坦达。隆裕宾天,自感身世,不欲再作奴才,有归农之志。太妃一再呼召,不得已至永和宫叩谒,太妃勉之曰:“汝不要走,须帮我,可充本宫司房首领。”一再安慰,感激涕零,归农之志打消,又在永和宫供奉十年。民国十三年秋九月九日,随太妃梓宫出宫。

自大婚之后,帝不曾近女色,后与妃独宿寒宫。皇后最后精神失常,染有鸦片。淑妃虽贤,奈环境恶劣,曾在天津与皇上离异,亦不曾嫁人,蒙某邸护持,隐于故都,长斋奉佛焉。

伊克坦为满文师傅,每酒后妄言,常遭陆文端师傅面责。文端莞后,更无拘检,皇帝年幼,每误听之。

民国十年秋,端康派人至深州买蜜桃多筐,预备分赐近臣。选最好者数筐,赐与皇上及各主位,又分赏毓庆宫诸师傅各一筐。因茶房太监与南书房之错误,名单上忘列伊师傅。端康既未看出,总管亦未见到,真是天意该出大祸。诸师傅谢恩时,始知无伊名。伊耻之,暗恨于心。一日,皇上不满端康,至毓庆宫正值伊值课,遂为伊述之。伊以端康欲学孝钦之于德宗,以激其怒,又曰:“但身份不同,可与讲理。”因此皇上至永和宫,适值端康在前殿。皇上进殿,怒形于色,出语质问。端康假作笑容曰:“皇上不用着急,有话可以商量。”皇上退出殿。端康经此,遂得瘫痪之症,经三月始愈。醇亲王进宫问安,端康惟哭泣而己。醇亲王福晋对端康感情素好,进宫问安,安慰劝解,即至养心殿,欲皇上往谢罪,皇上不肯往。福晋回至府中,次晨服毒而死。皇上闻信,至府中痛哭欲绝,因此益恨端康,一年余未至永和宫。未几,伊克坦中疯狂,咬断舌根而死。

陈师傅宝琛劝皇上以孝为立身之本。皇上感悟,每日照常至永和宫请安,端康身体亦复健康。皇上见端康时,颇追悔昔之不当,端康益加谨慎,对皇上爱护备至。

汪精卫埋地雷炸摄政王,世人皆知,亦为其平生得意之作。当时,谋事太幼稚草率,竟被警察金某所破,将汪拿获交刑部。肃亲王善着主张宽大,仅议永禁。与汪同监者,刘竹平、张歧山两太监(凶杀嫌疑犯)。刘、张为监狱旧犯,对汪甚好。革命功成,汪出狱,刘、张亦出狱。汪得志,随中山北来,寻访刘、张,畅谈往事,成为难友,并赠钱物。汪又寻擒汪之金某,及见面曰:“我们认识认识。”一笑而了之。

宫内主人使用之女通称女子,又叫做宫女,都是内务府三旗的贫寒人家闺女。每逢春秋两季进行交进,名叫“挑秀女”。秀女进内应差,恐怕吃苦,有钱者多买人顶替。事前言明,挑上者若干钱,挑不上者若干钱。选_仁者由买者出钱若干.给选女之家,选不上者仅得一身衣服而已。

按例挑选宫女,太后十二名,皇上十名,妃以下按次递减,最少者两名。闻老人传言,宫女最多时也未至百名。宫女之选,缺额方补,当差十年,出宫择配,上给极微薄嫁妆一份。有当差投缘者,可延留一二年,将来出宫时可有特赏。所有各宫的女子,不仅无美人,也无好命者。古代传说怨女三千,清朝可算少一点了。

凡各宫女子至二十五岁俱令出宫,如侍候主子得力者,至期满时亦可留用一年。凡女子出宫时有官赏、私赏之分。官赏者,按定例:如贵人以下之女子进内十五年以上者,赏银三十两;十五年以内者,赏银二十两;十年以内者,赏银十两。其有过犯不在年限逐出者不赏,官赏由内务府会计司发给。所谓私赏者,皇太后、皇后、皇贵妃、贵妃、殡以上的主子是富裕有银钱、绸缎尺头的,量情量力赏些是不为难的,在本宫中拿出点银物赏给出宫女子。赏多赏少不出内务府的账,我在宁寿宫司房管账的时候,女子十年出宫赏银二百两。

选乳之法是把乳挤在盘中,放在太阳光下晒之,有晒成血水的,有晒成泄渣而腥臭的,惟有晒干后白洁如脂者方可人选。京南三河人孙氏人选后,慈禧食其乳甚可口味,于是给孙妈赐名曰福长,给其乳孩赐名曰福寿。每早晚请太后用奶时,将乳头洗净后扣上一个白玉乳璧,再请太后哺用。

清宫大内太监制,最高为四品宫殿监,职称督领侍。月食钱粮银四两,恩赏在外,至多加赏二三两。李莲英共食钱粮至七两,其他人均所不及。督领侍下有副督一名,食钱粮四两;总管七名,食钱粮三两五钱。总称叫九堂总管,然而奏章时不敢自称督领侍,仅称总管太监奴才某某。

督领侍衙门设在敬事房,有印章。下设七品堂郎中一职,掌管满洲案,习满文。七品首领一职,掌下司房,管库房和各宫殿太监升迁、调补、赏罚事项,以及各主位宫中事项,包括宫殿全面职权和日常的支出。内廷各太监,初人宫皆食银二两,渐至二两五钱。食三两者,可挑一首领,食三两五钱者可挑总管。凡随侍处的太监,当差十年而无过错者,准挑首领。

盖宫廷规定,以象拿象之方法,绝无情面,早来一日为师,晚来一日为徒,太监管太监,尤甚于官刑。

林允升是康熙爷的谙达,死后清廷给与赐葬之殊荣。如果他生前有官级,遗像应有顶戴花翎,可是林公遗像头上没有顶戴,仅一高提梁红缨帽,身上亦无蟒袍补褂,穿的袍子已带马蹄袖,但带子、靴子仍是前明的式样,依此可以证明清初太监尚未人流品也。

康熙十六年五月二十七日,奉上谕设立敬事房,属内务府管辖,置总管、副总管等职,管辖宫内一切事务。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五日,奉上谕赐五品总管一名、五品官太监三名、六品官太监二名,太监有官职自此始。

雍正元年九月九日,奉上谕定内务府系三品衙门,其所属敬事房大总管应授四品官职、副总管应授六品官职、随侍处首领应授七品官职、宫殿等处首领应授八品官职。

雍正四年六月二十六日,奉上谕定敬事房正四品大总管为宫殿监督领侍衔、从四品大总管为宫殿监正侍衔、六品副总管为宫殿副侍衔、七品首领为执守侍衔、八品首领为侍监衔。敬事房又称为宫殿监,有官职之太监加衔之例自此始。

雍正八年六月二十五日,奉上谕太监等官职不分正从,如五品加一级即为四品,降一级即为六品,永为定例,太监官职不论正从自此始。

“够不够三千六”是清宫谚语,但清代太监终未逾此数者。辛亥后内廷太监约存千余名。道光、咸丰年间,缺人甚多。同治、光绪年间,太后处和三海、颐和园之宫殿人不敷用。于是,命各王府交进太监。又兼直隶、河间连年饥谨,贫民走人此途者大增,但人数也没超过三千六。

为太监者皆安安稳稳,各守本分。出宫之后,有家者回家务农。素日守本分之人,俭省积蓄,在京购置房产。苟延残喘者,百中无一。

《会典》上有招募太监的一条:民人如欲当太监者,可到本州县投报,转送所司办理云云。由于投身当太监者,地方官须给安家银,到后来州县衙门皆不欲多事,有自宫者到京后托人挂档子,投内府当差。如内廷需用太监时,要人有两条道:一是谕令各王府交太监若干名,名日“旗档子”;一是谕令内务府会计司交太监若干名,名曰“民档子”。不论旗档子、民档子,缺德包办这个事的人姓毕,在会计司当差。他去各处讨唤贫家的孩子,把孩子办理完了、养好了,送掌仪司验证。该司有一名老太监专门查验身子净不净。交太监一名须做一身单蓝袍青褂,都是旧衣片染的,收用后可在会计司领银五十两。依例,一年分四季,一季交四十名太监,所招募的太监一年仅有一百六十名。

光绪元年之后,河间府所属的献县、大城县、任丘县及津南等地,连年旱涝不收,一些老百姓饿得只好走了绝灭的路径,一些做父母的忍心把娇儿“炮制”了,送到北京大内吃老米去。年轻人见了某一个亲戚当太监得了“荣贵”,自己一时迷妄,一闭眼睛横干了,心想这一来发财的目的总算达到了,殊不知离发财相差还远着呢。进京托人挂档子是第一步,偏偏年景不好,出家来京的老爷们拥挤过多,还须花五十两银子把某一位老爷的名子先顶上,当太监还得拿钱捐,张冠李戴来回一顶,包办此行当的老毕家能市利三倍。所以到了后来,当太监的有真名姓的少有。及到了庚子和约之后,不许再招募新太监,内务府奉旨对招收太监通融办理,准许顶名投补,顶一个太监名子花的银两,捐一个监生用不了。

内务府的全称是“总管内务府衙门”,下设“七司”、“三院”以及“宫”、“房”、“处”多处。其最高长官为内务府大臣(无定额),官级初为正三品,雍正十三年(年)改为正二品,多由王公、内大臣、尚书、侍郎兼任,其职责主要是管理宫禁事务,以旗下流官(内务府堂、司官)总领宫禁,故内廷的诸事、诸责、诸权均总汇于内务府。

乾隆七年,又定太监官秩不能超过四品,永以为例。

清末太监李莲英授二品顶戴,是慈禧违制的破例行为,颇受舆论非议。

奏事随侍处:奏事随侍处设首领一名,系八品侍监,下辖太监十七名,其中奏事太监三名、随侍太监四名、记档太监四名、使令太监六名。以上太监专司传宣、谕旨、接奏事件、随侍、坐御前更。

到了光绪年间,宫廷中出了一个最叫世人注目的太监李莲英。他就够一个真正奴才的人格,不惟得慈禧太后的恩宠,复得光绪、隆裕的最高恩待。他一生宠幸不衰,奴才加上伶俐二字,李莲英使用了一辈子,可称之为太监的典范。李莲英在同济中岁数小,大家叫他小李,因他父亲是皮匠,故称他为“皮小李”。挑上太后宫小太监后,照例起一御制名子,于是皮小李变成了李莲英。慈禧太后最初不喜他,尝使掸把子把他脑袋打肿了。慈禧最宠信的两掌案太监是安德海和王俊如,安得海因骄纵被杀在济南,王俊如因帮珍妃卖官被杀在奉天。慈禧看李莲英老实,始放他为掌案太监。这是一个发财的阔缺,纵抵不上内务府三堂的豪富,但太后、皇上、妃殡及内廷四十八处,和依靠内务府生活的三仓、六库、官坊十处都得与掌案的有联系,所以掌案的金银源泉来得太涌了。常闻李莲英的下边人说:“总管常说:一个内务府,稳稳当当的十万银,足够我花的,用不着交外官,交外官是有危险的。你们别看老佛爷待我这大天恩,我拿她当老虎看。”

李莲英对慈禧太后一生改了三回称呼:始称“主子”,后改称“老佛爷”、“老佛祖”,最末称“老祖宗”。他对于慈禧永不敢放悠,对于光绪、隆裕不惟不敢失礼,西巡的路上给与了特别的照顾,这才感动了光绪、隆裕的心,所以他至死恩宠有加。他寻常对外无交往,庚子后那些巧宦们如袁世凯、杨士骧等人进皇太后的贡时,有人带着差官们先拜见李总管。李莲英是近视眼,于是他早早迎出门去,不待差官请安,李先曲下腿去等候。所送之礼物估价如值一千元,次日必还礼物八百元,免得送礼的人多心。他平常对内廷有职份的太监说公事时,整着脸,也能端架子,说完了公事,份大份小不论,总是说句开玩笑的话。

为太监者,父母死丧,到敬事房呈报,赏银十两;乃至本身死丧,亦赏银十两,名之曰锞什银。

懋勤殿的大师傅名曰“走库的”,是一个发财的阔缺。因该殿与南书房的老师们接近,除去给皇上、太后预备笔墨及各种南纸、贡绢外,还有匠役数名专门研墨、界格线、裱装字画,并模仿南书房大人们的应酬字,故称之为“勾字匠”。此处太监与其他处不同,因为每日侍候老师们茶饭,须穿靴立规矩,陈人对于新太监辞色不假,动则打骂,规矩严得难搪。可是憋勤殿沾着老师们的“光”,吃的比其他地方好,假如能忍耐吃苦,十年便能熬一个走库的大师傅。如得了走库的肥缺,就成了一个阔太监了。平平常常地混上一年,可挣一千银子,如皇上家有意外的制造,与内务府勾手办事,所谓肉肥汤也肥,则财源不可限量也。当走库的或一年或二年,家中即可置上三两百亩地,一般的人也就心满意足了。假如下边没有人积极顶缺,仍可搞上一年半载的;若有积极分子在后头不让缺,不答应,或自己找个“高就”,挑个首领(太监有十年无过挑首领之例),或是财源自己认为满足了,告病、告老出宫为民,一个阔太监也就止于此了。

凡为太监者,初进宫时月食钱粮二两银子。外恩加赏银五钱,这是分外的皇恩,不是正规的钱粮。正规的钱粮二两五是有级层的,如到了级层,食了二两五时,一年的四季开仓得米数比食二两者多一半。在各宫殿处项当差,按着本份规矩,一熬了星星熬月亮,由吃二两到吃二两五,由吃二两五进升到吃三两,名之曰“挑大粮”,这时在处项里就算“角”了。

我仅能记得食二两者,一季卖米钱二十余吊,均值银二两,一年四季,得银八两;食二两五者约倍数,一年米价十六两;食三两者,增加倍数,约得银三十二两,为太监者也就到了顶点了。所获实不足养父母兄弟,故家属仍须自己维持凑合。

当太监的发财没有直接发坑皇家财的,盗库、盗宝危险太大,而且不是容易办到的事。太监发财须待皇家有制造或有大工程,跟着内务府喝汤、啃骨头而阔了的亦大有人在。

李莲英,他是一位看财奴,一年的用度,一文钱也不花,一切一切都用上赏的。

上赏的绸缎,(李莲英)他都叫官成衣做成衣服,剩下的尺头零碎一丝一缕也不肯扔了或给底下之人,他死时零料存了数箱,他秉性吝音可见一斑。可是,他平生除了沾皇家的天恩外,对于份外的贿赂是绝不敢受用的。他每月食钱粮银十四两,内务府开仓放米,他一季约得两千斗,他的收人较宫内其他太监多得顶了天。

当太监的最后一条门路是“跨衔”。外八处的差事清闲,平常日子没有多少事可做,经济来源又苦,故准许无着落的老太监在该处跨衔。这是两有益的勾当,某一个太监或年老、或力欠,只要通过某处总管,即可在某处跨衔,干落一份钱粮米。处理的其它利益,如恩加、口分、小米票等折合起来不足二两银子,交该处大师傅使用,有什么公差自有大师傅代为完结。故跨衔乃是最贫苦的太监的后路,据传皇家有不饿死太监之说也。

在我的经验来看,由光绪元年到宣统三年,太后宫有三十七年的兴盛历史。太后宫是阔太监的渊数,三两万银的富人此起彼仆,但掐指算算,有二十多户不待清亡,已然穷了。最富的李莲英可有百万之富,他是宣统三年死的。他住西苑门北夹道,临死之前把几十年来皇家所赏的珠宝造成册子,交还宫里。他的家族多至百口,房产、土地、银钱按人之辈数拉开均分了,这是我亲眼看见的。但十年以后,李氏子孙有沿街叫喊卖报的了。

我是个过来的人,为财着迷,当了太监。进宫后侍奉了慈禧、隆裕、端康三位老主人,她们都喜欢我,曾一帆风顺地发了点小财。我这笔小财从哪里来的呢?说也惭愧,随着人家上级吃点银毛(在内廷管财政的吃点儿回扣,外人都说是“吃银毛”)。有了钱后,我首先将先人的旧业复原,有地四百亩,养母教弟够了。养亲终了后,妹妹嫁、弟弟娶,提出钱来在村中做点公益之事,把家产分成四份,三个弟弟各分一份,我那一份给了已嫁的妹妹。把内人携至北京来住,乡间就没有我的事了。后来子侄大了,我请了专馆教他们读书,为筹措教育费之基础,以贱价购买了内务府带租的房产大小八所(我之财路始终没有离开坑皇上家)。待子侄等念书已有成就,士农工商各界均有,我认为自己的责任完毕了,想远离人尘,人深山修道。偏偏天不教我如意,进人民国后不惟太监失业,而且天灾人祸应时而出,我为太监们的生死问题四处奔走,联络同仁创立了恩济慈善保骨会。北京有太监庙二十余处,都受着当局的压迫,我因当了老道,故加人了北京道教会。一个失时的太监,爱出风头,所需要的是银钱。“七七事变”后,我办过难民收容所、贫民暖厂,又立了两处施诊所,我的产业已顶不住了,于是大小八所房子以贵价卖给了日本人,得准备票子一万四千元,较购进时长出了四分之三,然而我的养命之基一抖手已净了。幸而基本虽尽,尚能食我余德,我住在任何一个太监庙里,谁也不忍叫我冻着、饿着,故身为无产阶级,可以享中人之上的生活。眼看着眼前八个子侄、十二个孙子皆不类我那样无出息,我饱暖知足,有自得自乐之慨。

光绪在太后面前很是孺态,常告妃缤的状。他说:“皇爸爸,他们欺负我。”太后说:“谁敢欺负皇上。”光绪指后妃和溥说:“她、她、他。”太后说:“这还得了。”话音未落,帝已拳击溥?两下,转打皇后和瑾妃。皇太后急忙制止说:“皇帝别伤你手腕,我替你出气。”于是命太监掌刑,后、妃、溥?各责打二十竹杆。从此,太后、皇上母子慈孝复旧。

及至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日之前夕,光绪病重,李莲英暗里告诉皇后说:“万岁爷病已沉重,皇后何不去瀛台看视。”皇后说:“没有太后的旨意怎么敢去呢。”李莲英说;“老佛爷也病重,这是非常时候。”皇后因此到了瀛台,太监回话:“皇后驾到。”当时光绪病在床上,首领太监领进,光绪与皇后相见,涕泪交流。皇上命太监回避,有密旨两道:一杀袁世凯,二是特殊待遇李莲英。

光绪于十月二十日宾天,皇后亲为穿衣,皇帝死后照例要口含一珠。皇后命内殿总管尹义忠开库找珠子,其珠甚小,皇后欲用皇上冠上之珠。尹说:“没有旨意,怎敢拆下。”皇后怒视说:“这是什么时候,还说旨意。”于是将自己冠上的大明珠取下,纳人皇上口中。

太监养老义会由明代至今,由来久矣。凡为太监者,无贵贱皆苦人,所以有养老义会之设。清代太监养老组织有二:一是当和尚或当老道,一是加人养老义会。太监之有信念者,差不多皆在寺观中挂一和尚、道士名,积蓄资财,作老来归宿之准备。有志者联合同类多人,创建自主之庙观,开山传派,延长本门之香烟,结宗传代。故旧都寺庙,多与太监有关系。其纯粹养老者,庙亦有二:一在北平市北长街万寿兴隆寺,一在平西黑山护国寺。此二寺之庙规相同,住持皆由公推,凡人会者,须有人介绍。若人庙,尚须品性端正,纳人会费银二十两。三年后,准进庙食宿。死亡有棺,为作佛事,葬于公地,春秋祭扫。后死者送先死者,较亲族有过焉。

余办恩济慈善保骨会,前两庙皆归保骨会属管。余以太监日少,今非昔比,主张免费人庙。凡太监遵守庙规,不分老少,皆收容两寺养老。民初时,太监寺庙二十余座,无一不受官府压迫。余无特长,善忍耐,善说理,不惜私产,全用感化来保全。

升平署俗称南府,清初为吴应熊驸马府,位于皇城内之南长街路西。升平署分前后两署,为太监外衙门,与内廷之制度不同。前升平署,承应中和乐,掌内廷典礼作乐;后升平署,承应永庆升平,供奉御制戏剧。升平署归一总管管辖。其与内廷不同者,内廷太监虽有师徒,仅止于师徒之称,无师祖徒孙之阶;南府有师徒祖孙之关系,并有继承之权。内廷太监可能迁转处所,南府不准迁转他缺,因有技术艺业之专门也。内廷太监无论贵贱,食旗下之紫老米;南府无论贵贱,食白傣米(驸马府中一部分正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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