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叫是清早的标配生活中的那些心照不宣
旧金山的疫情仍在持续蔓延,我只得继续待在家中。那是去年秋天的某一日,临睡前看过天气预报,说下半夜有雨,果然,清早起床撩开窗帘,雨已停,阳台的栏杆是半干的。为什么这么静?对了,因为没有鸟叫。街对面是草木茂盛的绿化带,平日里好歹有麻雀的啁啾,仿佛空气中有米粒让它们起劲儿地啄。煞风景的老鸦也没来,那嘎嘎声虽然聒耳,但提示人间已醒。日落大道上,就连汽车也悄无声息。放在鸟语成阵的时分,车声乱入天籁交响乐,只能充当粗鲁的低音。突然一惊,自问:“难道鸟叫是清早的‘标配’?”资料图胡铁湘摄图文无关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这类“对仗”是作旧体诗的入门功课。刚刚读过周作人的集子,其中一篇援引日本作家永井荷风在《东京散策记》中描写的淫祠(不合礼义而设置的祠庙):上世纪初,东京市中的淫祠还是有很多。本所深川一带河流的桥畔,麻布芝区的极陡的坡下,或是繁华的街的库房之间,各寺院的后街的拐角,立着小小的祠以及不蔽风雨的石地藏,一直有人来挂还愿的匾额和奉献的手巾,还有人来上香。在路旁的淫祠许愿祈祷、在破损的地藏尊的脖上来挂围巾的人们,或是卖女儿去当艺妓,或是自己去做侠盗,或是梦想着中彩票。上什么供品?那份讲究令人叹为观止——给欢喜天供油炸的馒头,给大黑天供双叉的萝卜,给稻荷神供油豆腐,给芝区日萌町的稻荷神供鲭鱼,给驹入一带的砂锅地藏供砂锅(如果香客是为了医治头痛病而还愿的,会把一个砂锅放在地藏菩萨的头上),给御厩河岸榧寺里负责治牙痛的地藏供糖,给金龙山庙内的盐地藏供盐,给小石川富坂源觉寺内的鬼王供蒟蒻,给大久保百人町的鬼王供豆腐……至于岛弘福寺的石头老婆婆,你如求她治小儿百日咳,要供炒蚕豆。关于“淫祠”,知堂老人称“其在缘起及灵验上大抵总有荒唐无稽的事,这也使它带有一种滑稽之趣”。尼采说道:“一个民族的文化表现于对他们的各种冲动的协调控制。”林林总总的对应,也作如是观。读一会儿书,看一会儿户外,鸟声还是寂然。此时,我的身心和一种活计相对应——给阳台刷漆。这件事蓄谋已久,也断断续续地干了一部分——铲去剥落的旧漆,给缝隙和钉头打上填充剂。体力活是避疫期间为无文思、无事做时预备的娱乐,平整后院、起垄种菜、更换过道的灯泡,这些都干完了,只剩下这一桩。一如谋划已久的顶级飨宴,岂可草草为之?从阳台望去,一位老妇正推着折叠式手推车匆匆路过,她是这一带的“特别邻居”,住处是一辆停在绿化带旁的半旧的多功能车子。因车子狭小,只供卧下,所以她除了站在车后磨磨蹭蹭,用笔写些什么,其余时间必须外出。在疫情暴发之前,她就严格保持社交距离,脸必遮盖,或用口罩或用头巾。一次我从她面前经过,她慌忙地将只遮了三分之一面孔的纱巾拉起。本来晚上十时至次晨六时在车上睡觉是非法的,写有这个规定的告示牌就竖在她的车子一侧,但没有人告发:怎么能把可怜的流浪人往死里逼呢?她的存在也是“对应”——另一方是附近居民心照不宣的怜悯。她因无事而变得格外庄严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之后,鸟叫回来了,是鹧鸪,一声远一声近。“哲学控制知识冲动,艺术控制迷狂和形式冲动”——我对着尼采的语录,发呆良久。(原标题:生活中的“对应”)来源:北京晚报作者:刘荒田流程编辑: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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